关灯
护眼
字体:

江山为簪(177)

作者: 陈浮浪 阅读记录

白溪音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你不去?!”

这和他们商量好的可不一样。

如果楚淮的大军没有挡在前面,洛阳被顾军攻克简直是可想而知的事。而一旦没有了大荆朝,自己这个首辅就是个连一文钱也值不上的废物。

大荆不能亡在这个时候。

至少不能亡在自己达成目标之前。

“倾巢而出——意味着老巢无人。”楚淮言简意赅地给出了惊动天地的结论:“我会调出全部力量攻取南境。”

天幕亮起,三块稀薄而浩大的云盘旋在紫黑色的幕布上,东西两侧的云同时向中间汇入,最终将中间的云吞没,而后融为一片苍茫青天。

“我明白了。”白溪音沉默良久,哑声道:“你偷袭南境之后,会直接带兵向丰州方向回返,与我带领的大荆兵马对顾军进行夹击,两面合围夹击。”

这样一来,顾安南不但被包了饺子,更已经是“无家可回”,除了横死丰州,不会再有第二个结局!

果然是条妙计!

够决断,也够阴狠。

楚淮如果想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打下南境再回来,就必然要保证届时他的后方不会再有来偷袭的“尾巴”。也就是说,他会保持自己一贯的作风——

“我为都督屠南境。”

楚淮身后,一个五短身材满脸横肉的凶横将领策马而出,他面色阴沉得如同恶鬼一般,正是当年的雍州地方军雍怀忠!

“顾贼夺我疆土,无耻至极!雍州既然没法跟着我,嘿嘿。”雍怀忠森森地笑了起来,拍马跟上队伍:“那还不如烧了好。”

白溪音眸光震动。

他枯瘦有力的手腕按住了楚淮的马缰,平原上的大风将他兜帽垂落,露出里面如玉君子的模样:“那是近四十万生民,你疯了吗?”

楚淮玩味地看着他:“白首辅,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也知道当年你出使匈奴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于他而言却比刀锋更利。白溪音松了手,眼眸瞬间赤红。

“你不过就是想以帝姬的名分将那位大阏氏迎回来而已,可以,我答应你。”楚淮伸手从靴边抽出一柄匕首掷在白溪音身前一寸:“既然你根本就不在乎大荆朝的死活,又何必在这装仁义?”

白溪音还想再说什么,楚淮却骤然勒马,马鞭在手中圈成一个圈,回首不轻不重地抽在了白溪音的脸上。

那力道不算重,却饱含强烈的羞辱意味,几乎瞬间就唤醒了白溪音记忆里最屈辱的一段。

那年他才十七岁,出使匈奴,却被当成牲口一样用绳索拴住脖颈,被当成泄yu的贱奴一样按在地上,那天也有马鞭这样拍打着他的脸,将他的傲骨抽得粉碎,将此生一切光明的可能扼杀殆尽……

“把丰州给我守住,等我回来。”

楚淮看出白溪音眼中的杀意,却并不在乎。他这一生注定要受千夫所指,注定要在史书上得到以暴虐为名的评价,这样的目光将伴随他终生,但这又能怎么样呢?

史书会敬仰我,顾安南也会向我跪拜。胡丹,你会知道我没有做错。

“白首辅,以后你就会明白,大荆朝能亡在我的手里,其实是它的幸运。”楚淮一夹马腹,身影逐渐远去:“我会是一个好君主。”

------

打从数年前先帝暮苑猝然而亡的那一刻起,整个中原如同一个被淋上了热酒的破草堆,被这星点的火光烧了个轰轰烈烈。

遍天下起义军无数,王侯将相你方唱罢我登场,如同过江之鲫一般。

试问谁不想当个好君主?

就连雍怀忠那样的破落户,也曾在最初起兵的那一日有过一时片刻的雄心壮志,在心中默默地想,我要让这天下变得更好。

可惜能坚持住这份心的不多,有本事能撑到最后的也不多。有幸进入决战的另一位决胜者,此刻正在给家中的小娘子画眉毛。

“我啊,以后肯定是个好皇帝。”顾大帅得意得将眉笔横在嘴唇上夹住,抱臂往梳妆台上一坐,长腿蹬住地面:“连眉毛都能画好,管天下又有什么难?”

暮芸被他画成个粗细眉,单手撑在梳妆台上托腮瞧他。

雍州日光温煦,窗外桃花盛放,她窗外这一树开得尤其热烈,在纸窗上投下错落轻摇的影。风吹小窗,将一朵误落的花吹了进来,又被男人有力的手掌温柔地托住。

他掌心的粗粝,近些日子暮芸已经感受得很够了。

此刻看着那朵娇嫩的花落在他骨肉匀亭的手指上,暮芸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红。

“你瞧瞧,你们大荆皇室就是这么淫者见淫。”顾安南将那花丢在自己头顶,挑着眉梢很懂地说道:“怪不得早晚要完。”

暮芸没有反驳,跟他在一块不能脸皮太薄,不然每天光是被调戏就不够脸红的。她用湿布巾将可笑的眉毛擦了,自己对镜细细描画,好笑道:

“你的人倒是有本事——今天早上鸿军师来找我,说要让我给他做主。”

顾安南大笑。

“依我看须卜思归真不错,又能打又痛快,我喜欢!”顾安南绕着她如水的头发玩:“要么干脆找栾提顿说一声,将人彻底留在咱们这边得了。”

暮芸话音顿了顿:“所以我去找须卜聊了一下……发现了一点别的事。”

顾安南看她。

“我十三岁的时候,记得白首辅曾经去匈奴出使过一次——就是海圣人辞官归乡的那一年。”暮芸微微眯起眼,似在回忆:“那次他回来之后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但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顾安南轻轻扯了下她的长发,慢悠悠道:“别老提别的男人。”

“那都是外人。”她一句话将他说得又展颜起来:“但是须卜跟我说,当年白首辅出使,似乎跟匈奴的大阏氏,也就是松懿公主进行过一次长谈,谈过之后他不知为何突然偏激起来,和匈奴谈的条件越发过分,最后直接导致了和谈崩裂。”

这么一说,顾安南也想起来了。

那时他刚执掌长安黑市乌衔纸没多久,隐约记得那一年大荆和匈奴闹得很凶,本来说要谈,不知怎么最后还是选择了打。

当时在朝中负责此事的便是当时的内阁首辅海汝峰,也正因为这次和谈的破裂,边境九郡民不聊生,海圣人也因此引咎辞职。

再后来,才有了海圣人收他为徒的事。

“既然是匈奴的事,也不用探子,咱们不是还有个老相识吗?”顾安南秉持了他一贯的直接作风,大笔一挥开始写信:“问栾提顿就行了。”

直接问到人家大单于脸上去吗?

暮芸愣了一下,然后在桌边看他写信,笑个不停。

她真的太喜欢他了。

无论他做什么事都显得很有趣。

两人沉默良久,直到门外徐青树来催,才从对往日的回忆中脱离出来。

“总之你要防着些,我总觉得白首辅和匈奴那边……”暮芸隐约摸到了一根弦,却总是抓不住,抬手去帮顾安南整理轻甲:“我说不出是什么问题,但你如果遇上朝廷的兵马,千万不要因为我的关系而降低戒心。”

上一篇:拥朱羲 下一篇:逐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