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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簪(160)

作者: 陈浮浪 阅读记录

母亲手眼通天,他钟褚也不是庸手。

到现在还找不到,梁芝她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钟褚下马时险些摔倒,被小厮不动声色地扶住,小厮哽咽着唤了一声公子。

“别给我丢人,”他声音很低,已经失去了所有情绪:“记住,不论心里怎么想,永远别让外人看见你哭。”

如果整个世界于你而言都是外人,那你就永生永世都没有哭的资格。

因为哭意味着软弱,而在当今天下,软弱所带来的绝对不是同情和帮助,而是更加凶狠的践踏和征伐。

他在人群的欢呼声中走向喜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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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浪台。

“意味着别人都是造反,只有他,会因为暮芸的存在,在将来的某一天和大荆的旧王朝寻求共融。”

钟夫人厉声说道:“真到那时,你们还是所谓的‘起义军’么?对于暮芸和大荆朝来说,你们的名字只有两个字!”

反贼!

寒姓富商双眼大睁,怔忡半晌,讷讷不能言语。

议事厅内共有三十多人,刚才一见胡樱,脸上原本都带了或多或少的激愤之色,这会儿却被钟夫人一句话安抚下来了,有些起了身的也慢慢地坐了回去。

“依我看共融未必不好。”唯有龚财神尚有几分清醒:“如今尚有荆廷控制下的十三州未乱,要是能和平过度,少打一阵,难道不好?”

余人习惯了听钟夫人带头,现下被龚财神这么一说,也纷纷清醒起来。

跟着带着帝姬的顾大帅确实有可能被打为反贼,难道跟着楚淮就不会了?甭管谁做皇帝,只要之前没站过他的山头,那就是反贼啊!

除非一开始就把屁股放对地方,否则跟谁都一样!

“晚啦,”钟夫人剧烈地咳嗽起来,在仆人的搀扶下起身:“就算你们愿意支持顾军,从今日以后,顾家军也会同咱们不死不休。”

寒姓富商冷笑道:“说什么帝姬改嫁,都是笑话,不过就是用明菀钱庄的名头和吴苏达成同盟罢了——只要你不让楚淮那个干闺女出来浑闹,难道牧公还能放着咱们的钱不要么?!”

“是是!”余人纷纷附和道:“反正放出的风声就是明菀钱庄庄主嫁过来,回头就说庄主并不是帝姬不就完事了吗?我看帝姬那边打得也是这个主意!”

龚财神却已经敏锐地从钟夫人的状态里察觉出了一丝不对。

应该说,是非常不对。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觉得虽然看起来还算沉静,但内里却好似有点发疯。

龚财神紧紧盯着她:“要按下楚淮义女,不过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夫人为什么说晚了?”

“因为婚礼只是借口。”钟夫人的眸光霎时凌厉起来:“今天我就是要帝姬死在吴苏,死在我的手里,好给我的赫儿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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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新娘终于在万众期待中从轿子里弯下腰,娇娇柔柔地走了下来。

喜轿中的小案几已经被放下,上面摆着一碗被喝了小半碗的八宝擂茶。

小碗是纯金打造的,花纹精致非常,碗底的落款也很别致,繁复的花枝聚在一处,成了一个小小的“卢”字。

新娘的步履有些漂浮不定,手上一步也离不了人扶,露出的一截玉颈带了细细汗珠,在夜风之中被万千灯火照着,当真有种弱不胜衣的味道。

她忽然剧烈地咳了起来。

钟褚背对众人,冷眼看着,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道:“早前已经有钟家的大夫看过,帝姬身上并没有什么不爽利——如今同盟既成,你又为何在这里装娇弱?”

对方没有回答,站在原地咳得越发厉害,仿佛在极力忍受着身体的痛苦,如同承受酷刑。

钟褚彻底失去耐性了。

他一把抓过对方的手腕,几乎是半扯半带地强迫她以最快速度完成了一些列婚俗,跨火盆时新娘险些被烫到,却始终沉默地忍受着。

终于到了仪式的最后一步,他们要一起上沧浪台去给钟家合族耆老和吴苏的话事人们见礼,拜过天地高堂,这段荒唐的夫妻关系便算是落定了。

沧浪台的主台浮在水面上,必须乘船才能抵达,这艘船上只有新婚夫妻两个,到得上台子的时候,钟褚实在看不过她那痨病鬼的样子,还是伸手扶了一把。

他站在台上,俯下身来,握住了她的手。

钟褚:“……”

新娘始终忍下的鲜血终于忍不住了,随着剧烈的呛咳溢散出来,星星点点地落在了钟褚手背上。

猩红鲜艳,像一段被背弃的誓言。

“她被我下了毒,活不过今晚。”钟夫人拖着长长的黑纱走向沧浪主台:“此毒不但能让人的内附如被万蚁噬咬,四肢百骸更如被寸寸折断一般。便是世上最强悍的武士也挺不过去。”

钟夫人竟是要折磨帝姬至死!

难怪说只要过了今日,牧公一定会同吴苏不死不休!

龚财神的脸色一下变得非常难看,其他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毕竟今天他们全都坐在了“谋杀现场”,若是将来顾安南做了新帝,难道还会仔细分辨仇人里面谁的罪孽比较轻,谁是临时被拉过来撑场子的吗?

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确实是不得不支持楚淮了!

话事人们固然对钟夫人这种行为恨得咬牙切齿,却也当真无计可施。如今楚淮的义女就在她手上,他们也反抗不得。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要怪就怪自己被瓜分明菀钱庄的巨利蒙住了眼,竟被钟夫人这个疯子给绑住了!

“诸公放心,”钟夫人似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微微过侧身来,门外是沧浪台上的无尽光华,门内是阴谋龃龃的黯淡内室。

光芒将她满身的黑纱勾勒出了一个银边:“没有人能在这毒的痛苦下撑过一个时辰——她很快就会双手奉上重纹莲花簪,求我赐她解药。”

得重纹莲花簪者,便是明菀钱庄的新主,更兼帝姬身死,到时候吴苏便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再也没有人能与她钟薇相争。

这烽火狼烟燃烧不休的中原大地,都会争相拜倒在她的身前,求她施舍。打打杀杀又有什么意思?她不出一兵一卒,一样能成为无冕之王。

钟夫人语气淡漠,但饱含自信。

正如之前的无数年一样。

钟夫人一边说一边踏上了渡往沧浪台的小舟,余人在其他船只上一同跟上。她的背影看起来就像一道被拉扯到极薄的桥,困于人间,难以自渡。

“龚老弟,你说她到底为了什么非要和帝姬过不去?她丈夫儿子死于朝廷,又不是直接死在帝姬手里!”寒姓富商主动坐在了龚财神旁边,唉声叹气地拍巴掌道:“那时节帝姬才几岁?可能连话都说不利索呢!”

他自己说完,又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巴掌:“嗐,真是造孽。”

“可能……她只是想给自己找个仇人,若是没了这个寄托,只怕也活不下去。”转眼船已到岸,龚财神搀着对方上了沧浪台精致的渡口栈道,幽幽叹道:“依我看呐,除非是她那个早早夭折的儿子死而复生,不然今日帝姬是绝对没有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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