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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簪(137)

作者: 陈浮浪 阅读记录

他们既不害他,但显然也没打算放过他,更像是在等着什么人过来。

顾安南为保万全,在刚刚勉强能站住的时候,亲手在义庄放了一场滔天大火,临走之前还拖了一具和自己身量差不多的尸身摆在他自己的床上,又将身上的几样重要信物都留在了火中。

吕太白沉默地听着:“原来你弄刺青,是为了盖住烧伤。”

顾安南眉毛一挑:“干什么,你羡慕啊,找人给你刺一个?”

“滚滚滚!”吕太白:“正经话永远说不过三句!”

顾安南闲闲往廊柱上一靠,对他勾了勾手:“墩子别生气,当时我听说你占住宁州还吓了一跳——你那泼妇似的大哥竟然也肯?”

吕太白哼哼道:“当然不肯!泼妇大哥如今还天天在家里同我扯头花呢。我可告诉你,宁州的绝大多数兵力都被楚淮抽干了,但等着张嘴吃饭的老百姓可一个都不少,铁矿可以给你,宁州也可以姓顾,但是你必须得让大伙吃上饭!”

“知、道、啦。”顾安南摸了摸嘴角:“啰嗦得很,你那主母这不就要去吴苏捞钱了?”

吕太白难以置信道:“不是,感情你还真指望着帝姬能办成是吧?!”

也不怪他如此诧异。

吴苏的钟夫人白手起家,如今已成了天下巨富。她先夫卢大公子英年早逝,钟夫人膝下唯有一个遗腹子,却还被朝廷弄到长安去秘密处死了。

钟夫人不仅要承受丧子之痛,更因此被驱逐出婆家,被迫改回本姓,无奈钟家又不容她,饥寒交迫之下,她做买卖的第一桶金,竟然是朝廷打发叫花子似的给她的三百两抚慰金。

轻飘飘一小箱,打发了她儿子的一条命。

先前朝廷势大,钟夫人只能忍耐,如今朝廷都已经倒了……

“换了是我,大棒子打出门去都不解气!还出钱资助帝姬?我贱呐我!”吕太白气不打一处来:“顾安南,你给我说实话,到底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计划?!”

顾安南诚恳道:“少跟你那个大哥学,真是越来越像泼妇了。”

宁州那边得了消息来接吕太白回去准备开矿的下仆已经到了,几个人给顾安南见了礼,开始围着吕太白上披风添暖炉,百忙之中还不忘了给他把头发摆出个仙气飘渺的造型,这一忙活完,又是活生生的俗世谪仙了。

俗世谪仙叉腰:“到底有没有!”

“行了,钱而已。”顾安南嫌弃第一摆手:“她要得来就要,要不来我就带人去吴苏抢。”

吕太白被簇拥着要出院门,隔着老远还在喊:“你当吴苏数百年积累是闹着玩的?!哪有那么好抢!”

顾安南骂道:“别喊!实在不放心你挖完矿就来找我平匪!给我穿正经衣服!别弄得像卖身的小倌似的!”

吕太白差点被他噎死。

顾安南心情颇好地欣赏了一会儿“仙人发疯”,又回去交待了铁三石几句军务。临要出发去点人平匪之前,思来想去好几遍,还是决定再去见暮芸一面。

到了近前,却隐在花木之外。

暮芸站在一地如水的月色之下,院外是牧州城欢欣鼎沸的人声,院内清辉映照绝色。在他的角度只能看见暮芸的侧脸,睫毛纤长,鼻尖挺翘,晚风过处,将她耳畔的明月珰拂起轻巧的弧度。

这是陆银烟的院子,但假和尚人却不知道去哪了,只有地上跪着一个黑袍人,袍角下有一个筋骨劲秀的“白”字。

顾安南目光微黯。

暮芸将手中的信一目十行地看了,收在袖中。

“回去告诉白首辅,牧公的封号是顾安南自己挣的,用不着他来封。”

她头颅微昂,嘴角微垂,脸上的表情细微而又淡漠,比之方才在拨霞供桌上的随和可亲,又是另一副久处上位的漠然与倨傲:“至于本宫,留在顾军中自有用意,叫白溪音把洛阳守好,少来烦我。”

黑袍人跪着不肯走,再一次恳求道:“可是如今洛阳危急,都等着殿下回去做主……”

“本宫又没有妖术,一个人回去有用吗?”暮芸淡声道:“需要顾安南的兵啊。”

黑袍人这才瑟瑟不敢言语了,半晌才道:“原来殿下只是要阴得顾军,是下臣,是下臣……”

“不是阴得,是合作。”暮芸深吸一口气,似乎觉得很烦:“回去告诉白溪音,荆庭将亡,这是必然的了,问题的关键只在于怎么亡。”

黑袍人怔怔抬脸:“殿下这是要彻底将天下交在顾氏反贼手中了。就不怕将来上了护国寺,生受十道问心鞭吗?”

暮芸微微眯眼,黑袍人心下一惊,立即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跪下磕头道:“下臣失言!”

“我再说最后一次,他不是反贼,是我要立起来的天下新主。”与顾安南重逢以来,她妩媚的声线第一次蕴了怒气:“至于问心鞭——大不了一把火将护国寺点了,又有什么难的。”

护国寺矗立在京郊四百多年,牢牢守着大荆朝的龙脉。但黑跑人知道,如果眼前这位说要将它点了,那就连点灰都不会剩下。

暮芸冷冷道:“让白溪音尽好一个臣子的本分,若他敢多想。”

她言下之意没有说尽,但不代表她没有想过。白溪音提出的治国方略从来走得都是春风化雨的温和路子,为人也宽厚仁义,但暮芸出京以后的种种怪事,却也都出自白溪音的手——

比如,出京和亲之前,她明明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楚淮怎么可能真的在一日之间攻破长安?就算攻破了,和亲路上的自己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收到,反而还需要栾提顿这个外人来通知?

再比如,楚淮打到洛阳之外,一向温和的白溪音竟然连着炸塌了三道水坝,不惜以整个下游州郡为代价,换得了洛河的异常暴涨。

这些疑点,暮芸不提,不代表她没有在想。

“殿下明鉴!”黑袍人立即狠狠磕了个头:“白首辅绝无二志!”

暮芸垂下眼:“那当然最好。”

黑袍人额头上冷汗与鲜血混着流下,再行大礼后准备离开,却冷不防再次被暮芸叫住:“等等,回去的路上你给我办件事。”

……

一刻钟后,暮芸终于从小院里走了出来,刚一出门,就看到了负手站在月色与雪色间的顾安南。

男人已穿上了他出征时常用的那旧轻甲,腰上别着沉默的宙沉,肩上落了薄薄一层雪花,眼窝深邃,看过来时的目光却不复往日的深邃,反而多了一层疏离与考量。

“暮芸,”他站在两步之外,语气冰冷地问:“白溪音给你写了信,是吗。”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白首辅(叉腰):“是鸭!领导在外头浪了好几个月我还不能问问啦!”

第81章 风云出我辈(一)

暮芸并不感到意外, 她对上顾安南,那副倨傲便悄然转化成了一种带着清贵味的娇气,像露出了尾巴的小狐狸一样勾人:“堂堂牧公, 竟然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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