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锦衣夜带刀(100)

作者: 元灵宇 阅读记录

“内惟省以端操兮,求正气之所由。”元也小声念完,道,“这词句……我怎么想到了《离骚》?”

王翊之放下笔,道:“此句出自《远游》,与《离骚》同归《楚辞》,你这么想并不奇怪。”

“喔!我这个白丁竟能得你肯定,难得难得!”

王翊之瞥了元也一眼,见后者一脸笑嘻嘻,看上去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真的身无功名,便轻声道:“我也是白丁。”

“我是一辈子的,你将来肯定不是。”元也点了点书堆里的《尚书》,问道,“你为何不推荐我自学?”

王翊之想了想,提笔写下六个字,分别是:典、谟、训、诰、誓、命。

元也问道:“这是何意?”

“这是《尚书》的主要分类。”王翊之道,“基本都是官场行文的形式,平日里不大用得上,且……”

元也见他停下,用胳膊肘捅了捅他,问道:“且?”

王翊之斟酌片刻,委婉道:“《尚书》行文古奥难懂,借用昌黎先生的评语,是谓‘周诰殷盘,佶屈聱牙’,若要自学,须得有扎实的基础才好。”

“周什么殷什么,哈哈,还挺押韵。”元也笑了两声,总结道,“那你确实说对了,无论是从行文的场合还是学问的水平来讲,我都不适合学它。”

王翊之“嗯”了一声,低头继续默写《远游》。

元也摸着下巴,看了片刻后,实在无聊得很,又找了话题凑上去:“你为何叫王翊之啊?”

王翊之手一抖,一滴墨落在纸上,转过来的面容上带着一丝讶异。

元也以拳抵唇,清了清嗓子,也知道自己这也太没话找话了,但是既要拉近关系,尬聊是必须走出的第一步,于是他认真道:“你想啊,还好你姓王,若你姓夏,姓谢,那岂不是成了虾一只、蟹一只?姓这两个还算好,若是姓朱……”

王翊之默默地盯住元也,生生掐断了他发散的思维,尔后一直到下课回家,王翊之没再给元也一个眼神。

元也颇为无趣地回到了客院,但不知为何,他对于得罪王翊之这件事却一点不担心,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婴儿那段时期的相处,他总觉得王翊之还像那时一样,转瞬就会忘记自己作的死。

客院只有阮归趣,他独自等了一个上午,早就感觉无聊了,见元也回来,立刻上前问道:“下午还去学堂么?”

“不去,只上半天课。”元也看向屋里,问道,“溪娘呢?”

“她一早就去崔娘子那边了。”阮归趣说罢,叉起了腰,道,“你们昨天去都发生了什么?她怎么来让我多收一个徒弟?”

元也略作回想,明白过来,解释道:“是崔娘这么想,作为交换,她让王叔从今天开始教我易容术。”

阮归趣顿时心动,道:“易容术倒不好学,王曲要是教你,我收王五郎也无妨。”

元也放下书本,想了想,还是说道:“师父,你师承哪家啊?像你这样的高手定然很在乎自家绝招,如果只是为了让我学易容,倒不必非得去交换,你不答应的话,王叔也是要教我的。”

阮归趣笑道:“你想的周到,但想的也太多,真的高手遇强则强,不会怕泄自己的底,更不会藏着掖着不肯教人,这天下终究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嘛!我巴不得倾囊相授呢!为师行走江湖多年,见谁武功强一点,就去找他拆几招,一来二去,就对彼此的武功路数十分熟悉了,若是有感兴趣的招式,就纳为己用,只要打好基础,融会贯通不在话下。”

“哇——”元也不由感叹。

阮归趣红了脸,道:“不过最主要是因为这是溪娘的请求。”

元也转身就走。

阮归趣喊道:“逆徒!干什么去?不吃午饭了么?”

元也摆了摆手:“我去给五郎捎个信,让他下午就来拜师!”

--------------------

作者有话要说:

班孟坚就是班固,昌黎先生是韩愈。

周诰殷盘,佶屈聱牙——韩愈《进学解》

第69章

王翊之的居所离客院有点距离,元也问了好大一圈,才找到了地方。这处院落原本是家中几个郎君同住,占地很大,如今有三位平时都不在,三郎也有了单独的院子,所以实际只有王翊之一人住在里面。元也穿过回廊,找到最里间,原以为会见到侍从,却没想到此处十分安静,从进门开始就没有见到一个人。

瓜田李下,主人不在,还是先溜为妙。元也想罢,转身准备离开,正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从屋里传来,紧接着就是王爻申怒吼:“远游?!你要往哪跑?!你怎么不与三郎学一学?是不是荀之?是不是他回来挑唆你离家?!”

元也被吓了一跳,想到里面挨训的极有可能是王翊之,便生生忍住跑开的冲动,快速猫身躲到了窗下。

屋里除了王爻申喘出的粗气声,再听不到其他。

元也不知王爻申为何知道王翊之写《远游》的事,但是当下显然不适合顶撞,好在王翊之应当也明白这点,他没有说话。元也稍稍松了口气,心道这样应当不会激怒王爻申了。

“说话啊!老父已经不值得你应付了么?!”又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元也手扒上窗户,忍不住皱起眉头:这人怎么没完没了?第三个巴掌声很快传来,将元也惊在了当场,他很想冲进去阻拦,可是却无法判断自己此举究竟是好是坏,只能生生压着这股冲动,攥着窗台的手忍不住发抖,身上也没来由地觉得冷。

这明明是夏日。

门猛地被打开,王爻申疾步走到院门口,也不知侍从自哪里冒了出来,纷纷跪在地上。王爻申刹住脚步,扶了扶额头,看模样是气得不轻,他稳住身形后,厉声道:“看住五郎,谁也不许见他!尤其是三郎!再派人去学堂告假三天。”

侍从一一应下。

元也绕到后窗,避开侍从的视线,在窗下坐了片刻后,觉得这时候并不好直接出现在王翊之面前,于是起身准备翻墙。

正在这时,一阵压抑的呜咽声突然从屋里传了出来。

元也怔住,往前挪了一步脚,最终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窗户,心想最坏不过是被打,而且真要打起来,王翊之还打不过他,因此没什么可怕的。说服了自己后,元也不再迟疑,果断掀开窗户,如飞星一般落到了屋里。

王翊之还保持着王爻申走时的动作,他跪在地上,垂着头,面前的木地板上落了不少金豆子,听到动静后,他猛地抬起头,露出凶狠的眼神,一时竟将元也震慑住了。

元也张了张嘴,目光落在王翊之红肿的左脸,以及唇边的鲜血上,一时失语。以元也对王翊之浅薄的了解,他应当不会愿意让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露在外人面前,元也此时见他如发怒小兽一般的目光,不禁后悔起没遏制住进屋的冲动。

两人心中所想万千,实际不过才一瞬的功夫,王翊之立刻转开脸,抬起袖子擦泪,既未动手打人,也未开口骂人。

上一篇:嫁给残疾将军后 下一篇:怀璧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