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前朝余孽只想卖烧烤(200)

这样一来,不仅延长了至少一个半时辰的学习时间,还有利于年轻学子们的身体成长。

“一日三餐”的制度一经推出,赢得一片好评。

如今,长安城中那些殷实些的人家也渐渐开始尝试着吃饱午饭,并延长白日的劳作时间了。

不过,对于太学生们来说,坐到膳堂里不是单纯来吃饭的,还要连带着学习用餐礼仪。

偌大的膳堂,坐了数百名学子,却安静得近乎落针可闻,就连杯碟相撞的声音都听不到。学子们吃起饭来不像在享受美食,更像在完成某种规定好的指令,就连夹菜的远近、端起饭碗的高度都是规定好的。

直到黄丁班的到来。

黄丁班这个小团体就像一堆整齐划一的机器人中突然冒出的异类,东扭扭,西歪歪,还会旁若无人地说话。

当然,黄丁班的学子们还是很有礼貌的,并没有打扰到别人,而是很小声地讨论着今天都有什么吃食,还把各自准备的零食拿出来分享而已。

饶是如此,还是引起了某些人的不满。比如,对面的黄甲班。

黄甲班和黄丁班同属黄字组,原本都在薛斑的管辖之下,跟丁班处处被打压相反,甲班总是受到薛斑的偏爱。

黄甲班里的学子中不乏一些世家旁支或者庶子,原本没有入学资格,给薛斑塞了好处才能进来,因此薛斑对他们格外优待。

自从薛斑被降级,姜纾就安排了一位公正的典学管理黄字组,黄甲班的这批“关系户”的生活水平直线下降。他们不敢对新来的典学怎么样,就把账记在了黄丁班头上。

眼下,一位黄丁班的学子把家里寄来的肉干分给同窗们,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阿娘说了,不能总让楚兄和林兄破费,我等虽然没有太多钱回请大餐,自家烹制一些肉干果脯还是可以的。”

黄瑜笑道:“云台兄,我记得你家就是开肉铺的,这肉干想来绝对没有偷工减料。”

“那不能够,保准是最好最新鲜的。”名叫纪云台的同窗立即保证。

楚溪客尝了一口,不吝啬赞美:“好吃!伯母是不是用那种青绿色的小麻椒腌渍的?和北方的花椒明显不一样。”

纪云台连连点点:“是的、是的,我阿娘每次做肉干或者小酥肉都用这种,说是滋味更好,还能排湿健体。”

刚好,早课时尉迟磊就讲了巴蜀之地的风土和植被,其中就说到当地特产的茱萸和麻椒,吃了让人发汗除湿,刚好弥补了湿气重、多瘴气的劣势。

学子们便小声讨论起来。

突然,对面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区区一个肉干,也值得显摆成这样?土包子。”

纪云台腾地红了脸。

他是从偏远的小村子来的,长得黑黑瘦瘦,年纪又小,本就有些自卑敏感,此刻听到如此不加掩饰的嘲笑,当即臊得抬不起头。

黄丁班的学子们纷纷露出怒容,想为纪云台抱不平,却不知道如何反驳——就连他们自己都觉得,和这些生而富贵的世家子弟相比,他们确实是“土包子”。

楚溪客突然开口:“报告直讲,我想吃葡萄。”

尉迟磊猜到他又要发功了,因此配合地说:“葡萄为西域特产,十分珍贵,太学无力为每位学子供应。”

“哦,没有啊,”楚溪客不甚在意地晃晃脑袋,“算了,不吃了,反正都是酸的。”

众人一头雾水:“这是何意?”

林淼轻笑一声,柔和的嗓音响彻在偌大的膳堂:“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呗!”

堂中响起阵阵闷笑,就连一向严肃的五经博士都没压住眼角的笑纹。

这下,轮到对面的黄甲班面红耳赤了。

直到自家学子把该说的说了,也笑够了,尉迟磊才故作威严地轻咳一声,说:“肃静,膳堂之内,不可大声喧哗。”

楚溪客立即正襟危坐,乖乖巧巧地吃起饭来。

看着对面食不下咽的黄甲班,黄丁班的学子们觉得今日膳堂的饭格外香!

回去的路上,纪云台心情还是有些低落。

楚溪客和林淼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默契地确定了接下来的对话。

这边,楚溪客貌似不经意地问:“说起来,咱们班只有我和阿淼不住校吧,阿淼也是长安人么?”

林淼摇摇头,说:“我的家乡在幽州,一个人迹罕至的小村落,叫水云村。”

“水云村?!”黄瑜突然激动起来,“就是那个三十年前因为地动而现于人前的‘世外桃源’吗?”

就像《桃花源记》里写的,水云村的祖先是一百多年前因为战乱而逃难或归隐的人,百年来繁衍生息,逐渐衍生出一种特殊的体质,再加上时不时有人从悬崖掉落,为水云村注入新鲜血液,这片小小的村落竟然神奇地存活了上百年。

直到三十年前,一场地动,山崖陷落,河流改道,这才让这个特殊的族群现于人前。

黄瑜盯着林淼,兀自惊叹:“怪不得林兄长得如此……呃,惊为天人,额头还有花钿模样的胎记,若是水云村的人就说得过去了。”

“我也见过水云人,没有林兄这么好看!”立即有学子反驳。

“没错,即便在水云人中,林兄一定也是最好看的。”波斯同学肯定地说。

话题逐渐歪掉,楚溪客连忙拉回来:“什么水云村?我都没听过,看来一定很偏僻了。”

林淼配合地点点头:“恐怕比纪兄的村子还要偏僻一些。”

楚溪客惊叹一声,道:“阿淼从那么偏僻的地方出生,还能考入太学,真令人羡慕啊!”

林淼故作疑惑:“楚兄的父亲可是姜博士,论家世,满京城有几个能比得上姜氏,怎么竟羡慕起我来?”

“就是因为我阿爹太厉害了,从小就亲自教导我,还有我家小钟离隔三岔五就给我买端砚啊,诸葛笔之类的……”

楚溪客小小地秀了一下恩爱,继而真心实意地说:“我享受着这样的资源,尚且勉强成为太学的借读生,阿淼上很小的学堂,没有用过名贵的笔墨,却能凭着自己的本事超过那些行贿走后门的人一举考上太学,这样的本事,难道不值得羡慕吗?”

林淼抿唇一笑:“楚兄此话有理。”如果不强行秀恩爱的话,会更有说服力。

至此,纪云台方才听出楚溪客是在拐弯抹角地安慰他。他突然捂着脸,哽咽出声。

楚溪客吓了一跳,明明是要开导人的,怎么还把人给说哭了?

纪云台哭着说:“是我不好,不该受了旁人的刺激,忘了自己进入太学的初衷。”

他来长安的路费是乡亲们一文一文凑出来的,平日里被人拔棵葱都要骂出三条街的婶子大娘们,难得大方地掏钱出力,给他置办新衣,就是为了让他在贵人遍地的太学挺胸抬头地做人。

离开家乡的时候,阿爹阿娘就跟他说过,不指望他为官做宰,哪怕学成之后回去开个小学堂,也算是对家乡人的回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