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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秧子夫君是当朝首辅(72)

作者: 北边有狼 阅读记录

宁长风走进去,扛起了刘都头。

*

夜过三更,主将账内难得灯火通明。

赵阳望了望外头黑沉沉的天色,转头僵着副笑脸对客座上的女子道:“戚将军,您看天已这么晚了,不如先在营中休息一宿,军资的事儿明日再商量?”

戚芷,白日青川城所见那位束发女子,闻言立刻道:“那不成!士兵们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来了这一批御寒衣物,今儿若是带不走,我可没脸回去。”

又听那戚芷说道:“话说回来,赵将军神勇无双,自掌领陇西营以来无一败绩,这羌族人遇着你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有多远跑多远,实在令人佩服——不像我,在边境吃了十几年的黄沙,羌族人反倒和我杠上了似的,每年一到了冬天就得来上几回……”

她嘴上说着奉承的话,表情却不是那么回事,明艳的五官无端令人觉得凌厉。

赵阳有些遭不住,忙扯了个谎出来营帐透气。

半晌,他招来身边一个亲近的副官,低声问:“营中还有多少御寒衣物?”

那副官为难地比了个数字:“上月才送过去一批,如今……一百件不到。”

赵阳脸一黑,望着营帐内坐着的身影啐了一口:“这讨债鬼,怪不得总惹圣上不快。”

早年先帝在时,便十分不喜这位女将军,便提拔了作为亲信的赵阳做陇西营主将,陇州一应军中物资调度均由他经手,自打他一来,戚芷平白无故矮了人半级,起先也鸣不平过,后来倒是学聪明了,每至岁末便上门讨要,真个将没脸没皮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被缠得没法,每年都打发她点完事。

可今年不一样,他为着扶助圣上登基答应了羌人不少条件,如今是一点都拿不出了。

帐内,戚芷百无聊赖地玩着手中的匕首,余光瞥到映在帐前两道走来走去的影子,低低冷笑一声。

赵阳这个酒囊饭袋哪懂什么行军打仗,靠着朝中赵家那一套媚上欺下的本事居然也能混成驻边大将,自打他调过来后,朝中拨来的军资就一次都没有按时足量发下来的。

可怜军中士兵苦熬一个又一个冬天,饿死冻死的不计其数。

与这些性命比起来,她的脸面算什么?

月移星落,帐外的影子逐渐散了,竟是丢下戚芷一人独坐至天明。

“看来短时间要不到了,你去青川城等着,我到处转转。”戚芷对副官说,起身伸了伸腰,掀开帘帐。

一股霜风扑面而来,眼见又要下雪了。

戚芷叫住副官,从怀里拿出一张契票:“父亲在时京中还剩下些田产,去城里找个当铺当了,给营中士兵换几条棉花被盖。”

那副官喊道:“将军!”

戚芷一把塞进她手里:“田产铺面都是死物,活生生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快去!”

不由分说将副官撵了出去。

正是早起操练的时辰,营内却懒散极了,排练的阵型也处处都是破绽,更不必说武艺了。

仔细一瞧,这些士兵哪是懒散,分明是面色蜡黄,有气无力,冻得连生锈的枪矛都握不住。

戚芷一路走一路心里直打鼓。

这样的军队,羌人不攻则已,一攻就会溃不成军,届时青川城就要遭殃。

赵阳不知躲哪去了,正好由着她在营中晃荡,她心中想着容衍信中的嘱托,便细心留意周围,冷不丁听到一阵嘹亮的号声。

她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约有百人的小阵正变换阵型,士兵们个个整齐划一,训练有素,戚芷盯着他们瞧了一会儿,逐渐咂摸出点滋味来。

这阵人数虽不多,却是根据荒漠和草原特有的地形设计的,其势诡谲变幻,以戚芷的眼力寻不出半分破绽……若能把握好时机,以一敌百都有可能。

足可见设计此阵之人对作战术的精通。

“嘿,怎么来了个女人!”中场休整的哨子吹起,林为猛一抬头就瞅见了不知不觉已走近了的戚芷,眼珠子都快惊到地上了。

第二眼再看时,见这女子高发束腰,一身劲装,气质凌厉,这才想起什么似的,讪讪闭了嘴。

倒是戚芷接了他的话茬,问他们是哪一旗的,旗长是何人。

林为耷拉着眉眼道:“垃圾旗,入不得将军的眼。”

戚芷一怔,这才发觉这些人眉目深邃,五官开阔,多有羌人特征,心里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自先帝撕毁两族盟约后,昭人与羌人便冲突不断,仇恨与日俱增,这些混族待在昭国人的军营里,日子能有多好过?

思及此,她脸上的凌厉褪去几分,露出赞赏的神情来。

“我观你们个个昂首挺胸,士气飞扬,比我军中最勇猛的士兵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何必自轻。改日我带几个手下来观摩请教一番,不知你们旗长可介意?”

说起宁长风林为更臊眉耷眼了,眼睛盯着脚尖不说话。

林子荣收了枪,对戚芷行了个下属礼,道:“恐怕要令戚将军您失望了,我们旗长昨日被罚去刑室面壁三日,今日才是第一日。”

听闻此话,戚芷只得遗憾离开。

无战事时,军中只食两餐。戚芷满大营转悠了一圈儿,正要回去折腾折腾赵阳身边的副官,刚一掀帘,就听到西北角传来一阵哗声,接着主将营的随从一队一队地往那边赶,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

戚芷脚跟一转,左右看热闹不嫌事大,跟了上去。

远远地就听一人在大喊大叫,离得近了便发现卫兵押着一人,那人灰头土脸,浑身臭气熏天,往下滴滴答答淌着菜叶汤水,正大声喊冤。

主将不在,卫兵便禀了江成,彼时冷眼瞧着从刘都头身上搜出来的羌人银币,面上怒气尽显。

“说,银币哪儿来的?”

刘都头哪说得清,昨夜他受鞭伤所累,半昏半醒间不知怎么就掉进了灰坑里,他生恐旁人诬他越狱,挣扎许久才爬上来,怎知就被拿住了……

“银币,银币——”他结结巴巴,眼神闪躲,一看就有鬼。

江成蓦地怒了,扬手甩了他一巴掌,竟是气得手在发抖。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虽不大,却叫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他身上穿的棉衣是新的。”

众人顺着宁长风的话去瞧,果真看见刘都头身上棉衣不知怎么破了个洞,漏出雪白的、蓬松柔软的棉花来。

“娘的,不是说没有棉衣吗,凭什么他就有!”人群中的林为突然喊道,扯开自己的旧棉袄,露出里面发黑湿润的稻草。

只这一句话,便如一时激起千层浪。

三十二营的人纷纷扯开棉衣,接着是其他营,他们纷纷抓起那塞成一团的稻草扔到地上,刘都头身上的那抹雪白柔软刺红了他们的眼,多年来的委屈在此时终于有了宣泄口。

人群中有人义愤填膺,也有人隐隐后退,却被身边的同伴揪住衣领一扯,落下满天纷纷扬扬的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