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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秧子夫君是当朝首辅(46)

作者: 北边有狼 阅读记录

“我有话问你。”

宁长风并未减速,而是喊了回去:“什么话?”

容衍:“你慢点。”

宁长风摇头:“不,我现在心情很好!”

说着扬鞭策马,眨眼奔出去老远。

容衍无奈,只得陪他一路撒欢,直到回到鹿鸣镇。

“你方才要问我什么?”撒够了野,宁长风这才想起来问道。

两人牵着马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他转头时眉毛和眼睫上都结了一层细密的小水珠,看向容衍的眼睛却比水珠还要亮。

容衍突然觉得问什么都不重要了。

见他不说话,宁长风觉得纳闷,便主动提起:“你是想问那棵树吧?”

“告诉你也无妨,我不是——”

“别说!”

怎知容衍竟急忙打断了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他低声道:“真正的秘密不该告诉任何人,连我也不要。”

说罢尤觉不够,又叮咛道:“长风,我不是说笑,切记保护好自己。”

也许是他的语气过于严肃,宁长风怔了怔,他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容衍半晌,这才道:“你不是别人,你是要和我相守一生的人,所以我希望我们能坦诚相待。”

容衍抓着缰绳的手指紧了紧,慌乱的情绪像水草一般缠住他的五脏六腑,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坦诚相待……他怎么敢露出真实面目?

那一定是恶鬼獠牙,满面狰狞,宁长风那么正直的人,会嫌恶他的吧。

不过宁长风也就那么一说,没有非要拉着容衍讲他的过去史的意思,两人很快聊起了屋里酿的松梅酒,檐下挂着的风干鹿肉,以及即将到来的除夕。

风声虽大,却吹不散人心暖融。

有人踏着轻松步伐回家过年,就有人脚步沉重,仓皇奔逃。

自被放回来后,宁荣回村一路上备受白眼与指责,更有甚者当面朝他啐唾沫,骂一声丧尽良心的白眼狼,天打雷劈的不孝子,再“砰”地将门关上,他像只过街老鼠一般回到空荡荡的家中,放眼望去满是萧条破败,往日父母疼爱,村民赞扬的场景犹在眼前,如今却落得个家徒四壁,人人喊打的地步。

他怎敢在村里继续住下去?

于是当夜收拾了细软出村,一路经过鹿鸣镇直奔外头而去,连头也不曾回。

距离金平城一里之遥的长亭内,今日当值的官吏正驱赶着躺在亭下的流民,他们衣衫褴褛,一个个面黄肌瘦,被驱赶得到处乱跑,有几个跪下央求道:“求求您了官爷,我们无处可去,您就大人有大量允我们在这歇一夜罢。”

说着便磕头如捣蒜。

那小吏一听笑了,甩了甩手上的鞭子:“嘿,这是只歇一夜的事儿吗!你们这群流民,家中既无田产房屋,手里又无路引文书,那可是实打实的黑户……快走快走,若是叫哪个出城的贵人老爷们看到了,当心拘了你们下到大牢里去!”

说着一挥鞭子抽在其中一人背上,当即便将他们抽得鬼哭狼嚎,四散逃开。

“城东头山腰子边有个破庙,上那待着去吧。”许是于心不忍,那小吏转了转手腕,对着逃开的背影高声喊道。

转身便是一句叹息:“唉,世道艰难啊。”

宁荣混在这群人里,他背上也挨了一鞭子,火辣辣地疼。但他已经麻木了,跟着人群找到破庙,寒冬腊月,七八个人张罗着生起火,冻僵的手指这才暖和,围在一堆唉声叹气。

这群人都是离阳县逃难而来的难民,今年他们县里闹了虫灾,粮食本就产量少,朝廷又提高了粮食税,县太爷半点情面都不讲,交不起税的便派官差冲进家里,有什么搬什么,甚至连几岁大的女童都牵走买卖,这些人被逼得没法,便相约着逃了出来。

可逃出来又有何用,照样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他们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互相颇为熟稔,只见一个妇人从包袱里拿出两张饼在火上烤了烤,与同乡分着吃。

宁荣坐在最角落里,盯着那张饼子咽了咽口水。

他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

但对方人多势众,他不敢靠近,更不敢上前讨要吃食。

这时,他的衣袖被拉了拉,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响起,怯生生地:“你要吃吗?我分你一点。”

宁荣低头,一个瘦叽叽的女孩手里拿着一小片烤饼递到他面前。

那女孩约莫七八岁,乱糟糟的头发下一双眼睛大得出奇,望向他的眼神带点怯弱。见他不动,便把拿着烤饼的手又往前伸了伸。

食物的香味在鼻端萦绕,宁荣再也忍不住接过去狂塞起来。

“咳,咳——”因吃得太急,烤饼又太硬卡在了喉咙里,他剧烈地咳嗽着,却仍然拼命把嘴里的东西往下咽。

“哎哟别噎死了,来喝口水。”最初那个分饼的妇人连忙喂他喝了口水。

就着水的滋润,宁荣终于把喉咙里的饼咽下去,他死死捏着剩下的饼,突然蜷起身子痛哭起来。

他一哭,那妇人也像是被触动了伤心事,反手抹了把眼泪:“都是可怜人。”

哭过之后,宁荣假造了一个来历,称自己家中被恶霸地主占去良田,父母被逼自缢身亡,自己则逃难来了府城,本想寻一份事做,谁想被阻拦在了城门外。

那妇人一听说他会写字,便央求他写一封家书。宁荣为难道:“这——没有笔墨纸砚,如何下笔?”

“能写的,能写的!”那妇人一叠声道。

她左右张望一会,去火堆里取了根细木枝浇灭,又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布包,层叠翻开,里头叠放着一小摞泛黄的草纸。

“原是置办了给我儿习字用的,可怜他死在了家中。”妇人说着又抹了抹泪。

宁荣从未用木炭枝写过字。

他家虽不富裕,但只要是读书宁大壮夫妇都是铆足了劲供他,他日常练习的纸更不是这种泛黄的粗草纸,而是雪白的宣纸,笔墨沾上去很好看。

他按照妇人的口述,替她完成了这封简陋的家书。

“谢谢你啊小伙子,来日我想办法托人送到西北,也好教我那从军的夫君不要担心。”妇人珍而重之地将写满字的草纸收好,对着宁荣千恩万谢。

其他人也围了上来:“帮我也写一封吧……”

因着这个忙,大家对他熟悉许多,不仅分给他吃的,还带着他去乞讨。

府城进不去,他们便去周边的县城,集镇,这些地方没有金平城卡得严,只要躲得好便不会有官府的人来驱赶,若是运气好了,有时还能吃个热馒头呢。

宁荣跟着他们辗转在附近县镇乞食为生,渐渐地也习惯了。

*

过了年日子便飞快,又是一年春三月。

今年的天格外冷,一整个冬没下雪,眼瞅着春天快到了,这天气倒是冻得很,西风也没停过,呼呼地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这几日怕是要下雪了。

宁长风看了看天色,取了昨日猎到的几只野兔,关门落锁,往山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