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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好别哭(91)

作者: 宝光相直 阅读记录

“刚才,干什么呢?”

他在今晚第三次,重复这句问话。只不过这次他没有停给时眉回答的机会,而是瞟眼去江面,将话补完,

“我问的是,作为夏婕唯一指定的全权委托辩护律师,你刚才是在干什么。”

所以同为领导,

这就是岑浪与黄世海的不同。

岑浪聪明太多了。

倘若今晚换做黄世海,不必想也该是遭受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骂她胡来,骂她业余,骂她只会没事找事做一些毫无任何意义的无用功。

而时眉从不怕他,

伶牙俐齿的功力能让她分分钟吊儿郎当地搪塞回去,再不济就争理三分,

反正她心里窝火时绝不退让。

但岑浪不同。

从最开始接触他,时眉就清楚这人太会剖析与洞察了,看着是傲慢冷淡的金贵少爷,人傻钱多,散漫不经,可那些不过是他不想而已。

只要他想,有时候不过随意一个挑眼就能将人由皮穿骨,剥得赤裸。

心理战,没人玩得过他。

就像此时此刻,

他没有任何指责、训斥、跳脚谩骂,他什么没做,甚至连问话的口吻都并非质问,眼神冷静睿智,声淡平稳。

可就是,

就是一句问话抵十句骂。

他就是可以在说完这句话的下一刻,让时眉深切分明地进行反省。

即便,她一早就知道,

自己今晚不该这样,

这简直不能再愚蠢了。

其实时眉很快冷静下来。

在被岑浪扛上车以后,听到他给肴打电话让对方去清理现场那个时候,她就已经醒过来了。

如岑浪所言,她在干什么,身为夏婕的辩护律师她在干什么,作为眼下夏婕唯一寄托指望的人,

她又能做什么呢。

泼猪血这种行为有多愚昧至极,

她会不知道吗?

不,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别说她在店门口泼点臭猪血,就算她实施犯罪把徐嘉合浸猪笼,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夏婕的人生已至此,受过的伤害难道可以因为徐嘉合死去就一笔勾销吗?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

说到底,时眉只是太愤怒了。

不单只愤怒徐嘉合的无下限,更令她愤怒的是她发现自己做不了什么,做律师这么久她从未觉得这样无力过。

“律师。”时眉低头冷笑了声,“律师又如何?全权委托的律师又能怎样?”

江风什么时候变得刺眼了,时眉撇开视线不想被他分析,稍稍侧头,眨颤几下眼睫极力缓解眸底敷弥的涩意,

“有些正义,连警察都无能为力不是么。”

“所以,你在为夏婕伸张正义么?”

岑浪依旧平和。

平和得刺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时眉有些不快。

“作为你的同事,我完全理解同为女性的你在面对这起案件所代入的愤怒感,毋庸置疑,你的同理心对夏婕来说是绝对宝贵的。”

他微微自嘲轻笑,坦诚又坦然,

“毕竟,这是作为男性的我所无法办到的事情,很遗憾我只能理解,而做不到完全意义上的感同身受。”

岑浪很少会说这么多话,大抵只有在时眉面前,才肯抛却全部高傲与冷视,耐心又细致地引导她,不带半点私心地,为她构架正确的思维导图。

“但作为你的搭档,我不得不提醒你牢记自己的主线任务,分清楚想做的与应该做的,分清楚你和夏婕的身份。”

他淡凝着她的侧颜,告诉她,

“否则,你分不清楚,你就会痛苦,像现在这样。”

时眉些微怔忪了下,回头看向他,无意识地嘴唇轻动,轻声发问:

“我的主线任务是什么?”

或许代入感太过强烈,

让她有些分不清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她的主线任务又是什么。

什么是真实,什么又是虚妄。

岑浪低斜着眼,反问:“对你而言,夏婕的身份是什么?”

“我的委托人。”她说。

“没错,所以永远走在为委托人奔波的路上,尽全力为每一位委托人争取利益最大化,无关对方的遭遇与品行。”

他嗓音温柔,循循善诱,

“这就是你的主线任务,这才是你的主控场。”

“可我根本不能为她做什么!不,不对,应该是就算我做了什么,那对夏婕来说也根本没有意义。”

时眉不自觉抬高声音,风过时,隐约带走一些她的沮丧和颓唐,让她听起来更加激动,

“我能做什么,为她多拿到些财产?夏婕还会在意这些吗?让徐嘉合入狱?这种人入狱就够了吗?就算他入土也不能对冲夏婕所受的伤害吧?”

“你认为,夏婕为什么能撑到现在?”岑浪倏然没由来地问她。

“想报复徐嘉合。”

时眉是这样认为的,“对她来说,不能画画就等于什么都没有了,如果不是想报复徐嘉合,她也许都撑不到现在。”

岑浪看着她的眼睛,视线与她缓慢接触,淡淡摇头,不认同的语调也仍然舒缓从容,做出假设:

“如果我是夏婕,万念俱灰的情况下最痛快的报复方式,是同归于尽。”

时眉猛然僵住。

听到岑浪平铺直叙:

“而非求助一个律师。你有想过么,她为什么要将自己痛苦到麻木的经历血淋淋地撕开,再回忆一次,再从头分享一次给你?”

时眉没想过。

她压根没往这上面思考过。

“心理学角度来讲,她非但不是万念俱灰,反而是在求生。”而岑浪也没有让她等太久,慷慨地给出答案,

“再痛苦也要这样做,这是她非常强烈的求生本能。”

求生本能。

简短有力的四个字,却好似一颗巨大的钢针,狠狠钉入她的身体里。

让她骤然惊醒,让她过电般战栗。

她有些难以置信,瞳孔轻微颤抖,灰沉沉的眸波渐然放亮一瞬,重复:

“夏婕,她在求生……?”

岑浪靠近她一点,稍稍抬手,手掌力度温暖揉弄两下她的发顶,轻唤她的名字,回答她的声线低柔有力:

“时眉,你可以代入她的情绪,但你不是她,我也不是,我们不能替她做任何决定。”

“财产,我们要帮她夺得应有的,就算她不在意,她还有父母,还有孩子。徐嘉合,我们当然也要亲手帮她送进去,离婚不是目的,彻底摆脱这个梦魇才是。”

岑浪替她拨开嘴角发丝,告诉她,

“过去的伤害已经发生了,如果夏婕自己都不曾放弃存活,那么我们要做的,就是再推她迈前一次。”

时眉是在这一刻,

必须承认自己真的佩服岑浪的精神容量。

他好像从来都是自信从容的。

目标准确清晰,时刻清楚自己的轨道,恣意张扬让他从不按部就班,可即便如此,他也始终为自己掌控“平衡”。

精神富足,

坚守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