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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娇妩(25)

作者: 小舟遥遥 阅读记录

桌上杯盏都被拍得直晃,玉芝嬷嬷伺候太后多年,哪见过泥人脾气的太后发过这样大的火气,便是当年被丽妃陷害入了冷宫,也没这般动怒。于是连忙上前收拾着杯盏,嘴上劝道:“您老消消气,别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这叫我如何消气?宫宴堵着臣妻看人家换衣服,上元灯节又将人打晕藏进茶楼?他竟然还威胁阿妩,不许人家夫妻同房?苍天菩萨,这还是我的儿子么?这去北庭三年,当上了皇帝,竟是连从前学的礼仪道德都不要了!”

何况皇帝学的圣贤书都是李太傅教的,如今全还给了师父不说,还反过来欺负老师的女儿!

许太后气得都快哭了,捶胸叹道:“叫人小娘子告状告到面前来了,我一把老脸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玉芝嬷嬷心下也是感慨万千,只得拍着老主子的背温声劝慰。

这边厢主仆俩长吁短叹,另一侧,巍峨雄伟的阙搂之上,一袭玄色团龙纹衮服的帝王负手而立,极目远眺。

浓郁的金红色夕阳落在他宽厚的肩背,将那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镀上一层耀目金光,仿佛下一刻便要从肩上腾飞而出。

眼见宽敞宫道间,那辆渺小如蝼蚁的马车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蔼蔼暮色之中,皇帝冷峻的面庞总算有了一丝不一样的神色:“她哭着走出慈宁宫?”

冷不丁的一声问句,犹如从远处飘来的风,缥缈又冷冽,刘进忠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谨慎答道:“回陛下,报信的小太监是这般说的,说楚世子妃好似哭过,眼圈红得厉害。”

皇帝没说话,只盯着那被如血残阳笼罩的高大宫墙,良久,低声说了句:“从前不爱哭的,嫁了人不是病着就是哭着,可见所嫁非人。”

刘进忠:“……”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考虑到自己这颗项上人头,到底憋住了到嘴边的话,只眼观鼻鼻观心,盯着脚下灰白的地砖。

天色渐暗,城墙上的风也愈寒,刘进忠正准备提醒皇帝回去,身后响起两道脚步声。

扭头一看,原是慈宁宫的掌事太监韩福禄揣着拂尘来了。

韩福禄毕恭毕敬给皇帝行了礼,又道:“陛下,太后忽感身体不适,请您过去瞧瞧。”

皇帝缓缓转身,看着那低眉顺眼的太监,黑眸轻眯了眯。

一个哭着出宫,一个身体不适?

少倾,他拂袖抬步,淡声吩咐:“摆驾慈宁宫。”

第16章

天边暮色绯紫,炊烟袅袅,市鼓阵阵,朱雀大街散去几分白日尘嚣,行人匆匆赶着牛驴出城归家。

马车经过徐记糕饼铺子时,素筝忽道:“主子先前不是想吃徐记的糕饼么?刚好走到这,不如买些回去?”

李妩还想着告状之事,听得素筝提起,掀帘往外看了一眼,果见徐记饼铺就在前头不远,于是略一颔首:“你挑着买两样吧。”

素筝应诺,掀帘下了车。

李妩静静坐在马车里思忖,告状是一时冒出的主意,方才在宫里她心里还算安稳,现下离了宫,心下又惴惴起来,万一……

万一连太后都劝不住皇帝,那她此番是否弄巧成拙,反激怒了他?

可她还有什么办法呢,难道一直瞒着,独自去对抗裴青玄?她哪有那本事。

也只能赌上一赌了。

他虽怨她背信弃义,或可看在太后的份上忍了这口怨气,放她一马。

嗯,太后都那般保证了,自己也该乐观些。

她正自我安慰,忽的车窗外传来两道稚嫩拌嘴声。

“你怎么能与二虎他们打架呢?”扎着两个小鬏鬏的小女童双手叉腰,圆脸蛋气鼓鼓地望着面前的男孩:“夫子说了,打人是不对的!”

那男孩瞧着差不多的年纪,不服气地踢着小石子:“谁叫他们骂你,他们活该!”

“那也不能打架呀……”小女童撇了撇嘴:“再说你也打不过他们,喏,鼻子都被打流血了!”

“打不过也要打,我可见不惯他们欺负你。”

小女童听得这话笑了,掏出帕子给他:“快把鼻血擦擦吧,若是弄脏了新袄子,婶娘要骂你了。”

正说着话,坊里传来一声高昂的妇人唤声,两孩子嘴里喊着“来了”,边拉着手一道往坊里跑去。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这一幕忽的勾起李妩些许旧忆。

那时她也是这般年纪,常在宫里走动,又与公主皇子们一起读书。

彼时丽妃所生的五皇子与丹阳公主最为受宠,走哪都是众星捧月般,风头无两。

那回恰逢皇子月考,太子裴青玄文章做得好,得了皇帝与臣子们一致嘉奖,五皇子落了下乘,灰溜溜很是不悦。

皇子间的较量原本与她们这群小娘子没多少干系,但丹阳维护她兄长,于各家娘子的面编排太子假仁假义,爱装贤德,讨好君父与朝臣以博美名。

李妩虽非太子亲妹,却将太子当做敬重兄长来看,且她在宫里这几年见了不少丽妃母子跋扈,欺负皇后与太子的事,遂趁着丹阳不注意,摘了一堆卷耳丢她头上。

丹阳爱美,顶着那一头卷耳上了半天的课才发现,后来宫人帮她摘下那些粘人的卷耳时,还薅掉了好些头发,气得丹阳龇牙咧嘴嗷嗷鬼叫,提着裙子就来找李妩算账。

李妩也不惧,抬着下巴与她分辨:“公主背后妄议嫡兄,实在不该,臣女只是想提醒您注意言行,有何不对?”

丹阳嚣张惯了,哪听得这话,当即扑上去打她。

顷刻间,学堂里一群七八岁的小娘子们打成一团,乱扯头发——

最后一齐灰头土脸被“请”到了皇后的凤仪宫,没多久,皇帝与丽妃也都来了,看着小姑娘们打得这副模样,既好笑又好气。

弄清原委后,皇帝还算公道,既训斥丹阳不敢妄议嫡兄,也责怪李妩劝谏方式不妥,让俩小姑娘互相致歉,握手言和。

那回李妩虽没被打出鼻血,脸上却被丹阳抓出两道血口子,回去还被李太傅罚跪祠堂,面壁抄书。

她在祠堂饿得前胸贴后背,俩兄长畏惧父亲威严不敢上前,还是太子来了,提着吃食给她,又拿了宫里的膏药给她上药。

彼时的太子还是个清秀小少年,边与她涂药,边叹道:“你何苦与丹阳打架?女孩子的容貌宝贵,留了疤如何是好。”

李妩咬着梅花包子与他道:“谁叫她编排你……”

太子盯着她脸上的血口子,那双形状好看的眼睛满是心疼,上药的动作愈发轻柔:“她说就由她说,你权当没听见便是。”

“那不行。”李妩不服气,那时一心盛满了对自己人的维护:“我就是不喜欢她说你不好。”

太子愣怔片刻,而后笑着揉了揉她的发。

那回他给她涂好了药,还帮她抄了书——

她往公主头上丢卷耳,父亲就罚她抄写一百遍《周南·卷耳》。

她抄到二十三遍手就疼了,太子左手握着笔,仿着她的字迹抄了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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