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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娇妩(164)

作者: 小舟遥遥 阅读记录

刘进忠抱着拂尘,一副大吐苦水的模样:“娘娘您是不知,宴会结束后,陛下又留着肃王爷单独喝了一场,俩人喝了三大坛子的酒,这样大的坛子啊!”

他边说还边抬手,比划了一下大小。

李妩侧眸看了眼外头的天色,眉心微蹙:“这副样子明早如何去上朝?”

刘进忠悻悻揣着手:“喝过醒酒汤,再睡一觉,应当不妨事的吧。”

李妩也没多说,摆摆手,示意刘进忠先行退下。

一个时辰前,紫宸宫偏殿。

两扇长窗大剌剌敞开着,清冷月色将殿内照得一片明澈,窗外竹影萧萧,殿内两个多年未见的好友对坐于长榻上,举杯共酌。

“陛下,您今日已喝了许多,还是莫要再喝了。”大渊第一位异姓王谢伯缙坐姿还算端正,意识也清醒着,望着对座喝得半醉的帝王,也能感受到他今夜的失态。

而这份失态丽嘉,若他没猜错,还是因着后宫那位贵妃。

“恒之,你我多年未见,今朝你总算回了长安,自要饮个尽兴,不醉不归。”裴青玄给他杯中又满了酒,俊美脸庞泛起红晕,不等谢伯缙喝酒,他自个儿先举杯饮尽。

待放下酒杯,他目光幽幽看了谢伯缙半晌,忽的笑了两声:“恒之如今夫妻恩爱,儿女双全,可真是羡煞旁人。”

谢伯缙端着酒杯,回道:“陛下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又有大皇子那样聪颖出众的孩子,也是叫人羡慕。”

“羡慕?”

好似听到什么笑话,裴青玄低低笑着,须臾,提起一口气,望着谢伯缙哑声道:“朕与她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都是多年的兄弟,现下又没旁人,何必还与朕说这些客套话。”

谢伯缙面色肃然:“臣不敢。”

“恒之,与朕说说话吧。”

绣着五爪金龙的长袖轻拂过桌面,男人盯着杯中潋滟的月光,喟叹般道:“自登高位,已许久无人能与朕畅言。”

孤家寡人,真真是高处不胜寒。

“陛下要说什么,臣都听着。”谢伯缙道,似表并未生疏,他也执杯饮尽,将空杯现给对座之人看过,又倒满了一杯:“但若是为贵妃之事,陛下您也知,臣于男女之事并不擅长,怕是无法替陛下解惑。”

裴青玄掀眸看他:“朕知道你不擅长。实不相瞒,当初在北庭,朕还以为你要打一辈子光棍。”

谢伯缙听了这话并无愠色,而是一本正经点了点头:“臣亦是这般以为。”

哪知缘分到了,挡也挡不住。

当年裴青玄刚到北庭时,还会将腕间红绳给谢伯缙看,与他说起长安城里那位青梅竹马、两心相许的未过门妻子。而那时谢伯缙还是个不通情爱的武夫,满脑子只想着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对风月情事没有半分兴趣。

时隔多年,不懂情爱的谢伯缙娇妻在怀,儿女双全,早有心上人的裴青玄却姻缘多舛,虽说最终留住了那人,却都称不上快活。

“她不快活,一直不快活。朕看她不快活,心里也不痛快。”

裴青玄嗓音低沉,长睫垂下投下淡淡阴翳:“朕已尽力将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了她,凤印也捧给她无数回,想方设法哄她开颜,她说什么,朕都听她的,可她为何还是不快活?明明她从前……”

他本想说,她从前也爱过他。

话到嘴边,忽的又没底气说出。

他已不确定,她是否对他动过真心。

也许年少一切也都是她装出来哄骗他的,就如她对楚明诚三年的温柔——

他与那个楚明诚,在她眼里,并无什么区别,都是被她捏在掌心、随意哄骗的棋子罢了。

这个认知叫胸口再次钝痛,索性撂开酒杯,单手抓过桌边酒坛,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酒液没过喉咙,到达心口又化作一片绵延烈火的炽热,烧得诸般情绪愈发泛滥肆虐。

对座的谢伯缙看着皇帝这副失意神情,也有些不忍,沉吟许久,他低声劝道:“陛下,若这份缘分叫两人都这般痛苦,不如试着放手,也是解脱?”

这话出口,裴青玄眸光猛地一闪,坛中酒液也洒出不少,洇湿衣袍。

他却全然不觉般,泠泠月光洒在轮廓深邃的侧颜,静默良久,他抬头看向谢伯缙:“恒之,朕无法没有她。”

谢伯缙抿唇,本想说这世上哪有谁少了谁不能活的。

不等他开口,便听对座帝王又道:“就如你,若你家夫人要抛下你,你能放手?”

谢伯缙一噎,想到裴青玄所说的那种情况,眉头也拧得死紧,好半晌,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语气肃穆:“我夫人不会抛下我。”

听他这副口吻,裴青玄哼笑一声,黑眸乜他:“看吧,劝人容易,自己做起却难。朕看你那妹妹若是哪天也不要你了,你也不比朕强。”

这话实不中听,若换作旁人,谢伯缙定一拳头就抡上去了。

然而面前之人既是皇帝,也是他为情所困、失意颓然的兄弟。

长指拢了拢,谢伯缙低头倒酒,语气平淡:“陛下,你与臣不同,你乃帝王,应当比臣更明白,越害怕失去的,越容易伤害自身。”

“朕何尝不知这个道理。”

裴青玄扯了扯嘴角,又似想起什么般,狭眸盛着的光彩渐渐黯下:“朕不是没想过,放她离开……”

这念头随着时间推移,看着她日渐沉寂、日渐悒郁,愈发频繁地于他脑中冒出。

他也知从前手段或许太过强硬,叫她心里生了芥蒂,是以这些年他一直尽力去弥补,得了什么好吃好玩或是稀罕玩意,都第一时间送去永乐宫给她。每日得空便去永乐宫陪她,夏日带她去骊山避暑、冬日去温泉行宫避寒,偶尔民间有些盛大趣事,也会白龙鱼服,带她出宫凑热闹。

除了放她离开这一条是他的底线,其余能做的,他已全力去做。

可她还是郁郁寡欢。

“朕实在不知,还能再做什么……”

一向沉稳的帝王嗓音透着困兽般的嘶哑,他双手牢牢撑着桌子,狭长凤眸泛着些许殷红,喃喃自语一阵,忽的抬头,定定看向对座之人,艰涩开口:“难道朕对她还不够好吗?朕甚至都不再指望得到她的爱,她为何就是不肯留在朕身边?哪怕还像从前那样,继续骗朕……骗骗朕也好。恒之,你告诉朕,朕还能如何?”

这惘然挣扎的语气叫谢伯缙心下也变得沉重,他已不是多年前那不懂情爱的木头,与自家夫人相知相爱的一路,也体会过爱一个人的甜蜜与痛苦。

那种滋味真是刀山油锅都比不过,如今看着好友为情所困,他有心帮忙,却又爱莫能助——

毕竟这世间之中,情之一字,最为难解。

若能勘破爱恨嗔痴,也就不必在这红尘人海间继续沉浮了。

“陛下,你醉了。”

谢伯缙长叹,抬手去夺他手中酒坛,却被裴青玄推开:“让朕喝罢,这些话已憋在心头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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