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虚(247)

活过来的鲛人并不像传说中那样温文尔雅，反而像一只被激怒的野兽，挥舞着铁戟疯狂乱刺，似乎在宣泄被吵醒后的不满，除了在流沙洲中那次，姝妤从未见过真正的战斗，那明晃晃的铁戟朝她击打过来，奋力躲开后，手忙脚乱的小姑娘才想到操控灵力招架，可她哪里是对手，甩出一道流霜和铁戟相交，立刻被强劲的力道震退数尺。

鲛人本是毫无目的性的攻击，却因刚才那一击找到了目标，它举着铁戟狠狠朝还没有自己尾巴那么高的小姑娘刺去，突然一支月白色长箭飞了过来，它忙用铁戟抵挡，箭头擦过戟尖，将粗重的戟尖磨掉一寸，鲛人显然被彻底激怒，尾巴扫过地面，海水飞快流动着，湍急的水流让人看不清眼前，在它手中高速旋转的铁戟分化成十余支，朝四面飞射出去。

“汐樾，保护姝妤。”弥泱朝举起破冰弓准备继续攻击的汐樾说道，一挥手，赤金色的长鞭出现在她手中。

殒魄鞭上幻化出十余条软鞭，挡住每一支击破水流的铁戟，金光将铁鞭搅碎，水流也在强大的震慑力下慢了下来，弥泱手持神鞭和鲛人相对，汐樾则握着弓挡在小姑娘身前。

对于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神祇，鲛人有些犹豫，刚才那一回合的交手让它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然而它本就是一尊塑像，哪里知道疼痛和恐惧，弥泱有些嫌弃的看了看手中的殒魄鞭，果然神器的力量和主人一致，这支神鞭远不及绝苍剑，不过要对付这个鲛人还是绰绰有余。

若不是担心一招不慎毁掉鲛鱼泪，也是为这长暄海中的生灵着想，她早就唤出绝苍剑，一剑下去，莫说一条鲛鱼，就是长暄海也会被夷为平地，刚才与姝妤打斗的过程中，她已看出这个人族口中的鲛人就是命轮中的鲛鱼，只是这不是一只真正的鲛鱼，而是由人鱼的怨魂凝结而成，所以才会有如此强大的实力。

“你若交出鲛鱼泪，我今日可饶你不死。”她举鞭直指鲛鱼说道，面前的鲛鱼太庞大，她又不愿变得那么大，怕吓到小姑娘，索性放出神光将鲛鱼捆住，让它缩小至原来的一半。

一切都来得太快，待鲛鱼反应过来，身上的神光已被撤去，手中的铁戟放大了一倍，细看才发现真正变化的是自己的身躯，听到鲛鱼泪三个字，它下意识捂住胸口，那个宝物若是不在自己身上，那它就只能永远做一尊雕塑，无论如何，它断然不会把鲛鱼泪交出，不管来索取之人是谁，都不能。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此人出手如此狠绝不说，还要索取海中至宝，鲛鱼晃动铁戟，让其缩小了些，使用起来更加顺手，飞身就朝对面的人攻击过去，看它如此冥顽不灵，弥泱也不再劝说，反正就一尊雕塑，留着毁了也没什么区别，干脆挥鞭而上，胡乱陪它过几招。

铁戟招招致命，都被长鞭一一化解，弥泱迟迟不肯出招制敌，只是抵挡攻击，十余个回合下来，鲛鱼已累得气喘吁吁，眼看对面的人依旧游刃有余，它突然摆起尾巴，仰头长啸，只见它身后凸起，无数道灰黑色气体破体而出，化成上百条鲛鱼，每条鲛鱼手中都握着一把铁戟。

鲛鱼得意地笑了起来，这一自以为是的举动，却把弥泱惹怒，她对这个自以为是的鲛鱼彻底失去了耐心，青烟燃起，幽荧之火升腾，在海水中燃烧的烬火将殒魄鞭裹住，长鞭上发出耀眼的光芒，一如暘谷中的碧波，汐樾已开始在心中替这些鲛鱼默哀，本就没有生息，只能靠鲛鱼泪偶尔化形，就算失去鲛鱼泪，也还能做一尊雕塑，可从今以后，它们连雕塑都做不成了，烬火加殒魄鞭，亡魂岂还能存世？

鲛鱼们一拥而上，弥泱手中的长鞭一挥，火舌喷出，所到之处，鲛鱼登时化为灰烬，这些鲛鱼本是人鱼族的怨魂所化，被殒魄鞭攻击后，灵魂灼烧散去，发出阵阵腥臭，只是一盏茶的功夫，那上百条鲛鱼都已被击散，只有怀揣鲛鱼泪的那一条握紧铁戟瑟瑟发抖。

看到长鞭靠近，鲛鱼身子一颤，扔掉铁戟，跪在地上，不是不知疼痛和恐惧吗？为何求饶？弥泱不屑地笑了笑，将殒魄鞭举过鲛鱼头顶。

“等等。”一直只是嘶吼长啸从未说话的鲛鱼突然开口，它的声音异常嘶哑，果然不是活物的声音。

“哟，终于开口了，我还以为你要沉默到消散那一刻。”弥泱放下殒魄鞭，唤出绝苍剑抬起鲛鱼的下巴说道。

它本是亡魂凝聚，犹豫鲛鱼泪的存在，让它不仅得以化形，还可以开口说话，从刚交手的那一刻，它就已猜到来人极有可能是神族，而且还不是普通的神祇，看到幽荧之火的那一刻，它已知今日恐怕大限将至，鲛鱼不同于人鱼，乃是海中吸纳灵息的鱼群演化，故而它们深知此火乃是羽嘉之火，所以面前的神祇乃是神族之主。

“你为何可以高高在上，主宰苍生的生死？”鲛鱼不想就这么彻底死去，它想亲眼见证鲛鱼一族的诞生，在此刻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若你坐在那个位置，你也可以。”

“但是那个位置是你的。”

“看吧，你既然知晓，为何还要明知故问？”

歇斯底里的鲛鱼沉默下来，苍生之主主宰苍生，这是更古不变的定律，生死有命，命由天定，自己为何要明知故问，为了拖延时间，看事情是否还有转机，其实神给过自己机会，只可惜自己放弃了，现在要想在祈求神的怜悯，一如痴人说梦。

“我倒是想说一下你这个莫名其妙的东西，你本是受害者，却偏偏还要去加害于人，再窃取海中宝物，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你说你，究竟是可怜还是可悲？”弥泱用剑身拍打着鲛鱼的脸颊，嘲讽般地数落着。

一直护着姝妤的汐樾见鲛鱼已被制住，收起破冰弓走过去，指着跪在地上的鲛鱼问道：“它是？”弥泱刚才的话实在是让她有些糊涂，不知这东西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问得轻松，跪着的鲛鱼却紧张得不敢抬头。

“它啊，我看它自己也不会说，还是我代替它说吧，这东西本来是人鱼族的怨魂凝结而成，就是那些被欺压致死，或是被天钧人和丹陆人抓捕后备受虐待最后魂断他乡的人鱼，当初这长暄海底有一团怨灵族留下的怨气，可惜这些亡魂太脆弱，无法靠近，不过它们却从怨灵那里悟出了新的办法。”弥泱说着，故意俯下身子看了看惶恐的鲛鱼，然后起身接着说道：“那些舟车覆没落入海中的人族，有些还活着吧，这些家伙就趁机吸取那些人族的精血来充实自身，同时召唤漂泊在外的同族亡魂，有时候它们连同族也不放过，趁下等人鱼休息之时，偷偷进入中层海域吸收同族身上的灵息，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它们变得越来越强。”

“同族你们都不放过，真是无耻。”汐樾对这种方法已经见怪不怪，三千年来天地失常，自然会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不过残害同族这个真是罪无可恕，而且它们的修炼方式还类似于人族的邪术，乃是天道所禁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