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虚(239)

三人持续下潜，海水如此清澈，哪里才是最黑暗的地方，不知下行了多久，除了一些细小的鱼类，已经再看不见人鱼的身影，姝妤不禁对那几具灵魂的话产生了怀疑，这长暄海中当真有那样一个地方存在？弥泱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一阵沉思后，她已隐隐猜到那个地方所在，当日海内怨气集中之地，白骨成堆，幽怨的哀歌，那里与外面的海水隔绝，或许所谓最黑暗的地方就在那个位置。

似乎到了海水最深处，举目望去，除了墨蓝的海水，眼睛里再无其他颜色，这里光线幽暗，可视范围十分有限，没有海生生物能游到此处，阳光也到不了这里，海水冰冷，若不是有海溢之术和鳞片护体，人族的小姑娘怕是已被冻僵，满目的压抑和窒息还是令她感到害怕。

对大海的向往在此刻荡然无存，异闻录里记载海底有各色奇珍异宝，珊瑚水晶建造的屋子，珍珠编织的项链，还有拳头那么大的夜明珠，可以将方圆千里照亮，自己尚未到达海底，看到的只有一片空洞，那些传闻究竟是真，还是只是前人臆想而出的愿景。

“弥泱，到底了，我们要到何处去寻鲛鱼泪。”汐樾说道，他们已踩到凹凸不平的地面，这是海底构造，这意味着他们已经到达了长暄海的最深处。

“继续向下。”弥泱回答道，上一次发现怨气的地方，在海底之下，而此处虽暗，尚有亮光，绝对不是人鱼族所说的海中最黑暗的地方。

长暄海内经历过巨变后，海中不再有怨气存在，之前通往白骨堆处的通道也随着海水恢复正常而消失，然而那个地方并非幻化而生，而是真实存在，那一通道消失就会有别的通道存在，只需汇聚大量海水，看水流向何处，便知海底之下的入口。

“姝妤，你来，用海溢之术将方圆五十里的海水都聚集过来。”确保他们已到达海底最暗的地方，弥泱对身旁的小姑娘说道。

越往深处走，姝妤就越紧张，她一门心思紧跟在两人身后，甚至伸出手拽着汐樾的衣袖，害怕自己一松手就会被海水吞没，陡然间听说要让自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使用法术聚拢海水，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滔天巨浪席卷而来的场景，海溢之术她已熟练掌控，却也只是在浅海中使用，是照做还是磨叽一下要个便宜，小姑娘陷入纠结。

她不敢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每每到关键时刻，自己总是产生退缩的想法，她甚至王最痛恨反复无常之人，平日里嬉皮笑脸，全然不在意君臣之礼，但在严肃的时候，她对这位来自神族的王还是满怀畏惧，那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让人恐惧，让人臣服，由于心虚，她都不敢拽住王的衣袖，而是拽住看起来更热情一些的汐樾。

神族善于读心，小姑娘内心的每一丝起伏都逃不出弥泱的眼睛，不过这一次，她不再戳穿，也不再催促，就静静等待着，她不想做那个在后面挥动马鞭的人，耽误的是人族的时间，最后影响的也是溟洲大地，二泽中的神君，她可破天道而唤出，神族她也自有办法护下，最后毁的只是这中天世界。

好在姝妤并没有犹豫太久，天地重归混沌，人族便会灭亡，她不能让延续了六万年的人族毁在自己手上，有两位神祇在身旁，料想不会有事，就算发生了什么意外，她不相信他们会见死不救，下定决心后，她抬起双手交叉在胸前，高举至额顶，口中默念着人鱼族召唤海浪的咒语。

人鱼身上没有了怨气，他们操控海水的黑色灵力变成了和大海一样的蓝色，只是这些灵力在姝妤手中颜色几近于白色，或许是因为族群不一样的缘故，海水汇聚之后，她小心的将那些海水挥向脚下，人的视线并不能看清海水流向何处，此地寂静，也听不到水流的声音，弥泱环视着周围，目光落在正西方。

水流以一种极慢的速度流过去，证明那里有一个极小的出口，如果穿过那里会去到何处，暂时无人知晓，几人走过去，洞口之后手腕粗细，神族可以变换身形轻而易举的进去，人族却不行，想要进入，必须将洞口劈开。

海底构造并无特殊，无非是些礁石地基，弥泱手上神光已亮起，绝苍剑将出，又被收住，这一剑劈下，怕是会将海底劈穿，尚不知鲛鱼泪是否在里面，若在，极有可能无法承受神族的力量，哪怕是最柔和的神力，只有使用人鱼族的灵力，才能保证不将其破坏。

在她和汐樾查看周围还有没有什么入口的时候，突然听到洞口传来“哎呀”一声惊叫，看过去只见姝妤不知何时靠了上去，竟被直接吸了进去，两人一前一后化作两道神光钻入洞口，只希望那小祖宗不要有什么三长两短。

刚一落地就听到小姑娘哎哟的叫唤着，他们连忙将她扶起，好在并无大碍，顶多磕磕碰碰，面对两人不约而同的质问，小姑娘忙解释道，自己只是看她俩不在身旁，有些害怕，双脚不受控制地后退了几步，不想退到了洞口旁，靠上去的那一刻，如同身陷泥泞那般直接被吸了进来。

听小姑娘的意思，是自己靠到了洞口旁的礁石上，礁石和洞口分明都在脚下，怎能直着身子靠上，这世上难解之事颇多，只要他们安然无恙地进来，别的事情都可不做考虑，弥泱四下打量着，处在长暄海中里面却别有洞天，这里没有一滴海水，四方的空间仿若一个祭坛，四面墙壁上刻着壁画，脚下的圆形石盘上刻着繁复的古文。

“王上，这上面写的都是些什么？”密室内并不黑暗，光线昏暗如同人间的黄昏，在漆黑的海水中停留了些时间的姝妤胆子瞬间大了起来。

由于结结实实摔到地上，圆盘上的文字自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这不是天钧文，也不是丹陆文，更不是迁方文，她虽然不好读书，大地上通行的文字还是知道一些的，这些文字从构成和笔画来看，都不像现行的文字，天钧文开创之处也不像这般复杂，难道这是人鱼族使用的文字，还是某种失传已久的古文？

“不过是些乱画的符号罢了。”弥泱随意看了圆盘一眼，目光转向墙上的壁画。

姝妤也不再追问，这些东西对她来说没什么意义，不如看看墙上画着些什么，在她转身的霎那间，完全未注意到那两位神祇目光交接，神色凝重，汐樾的眼神更是飘忽到圆盘上面。

弥泱并未对姝妤说实话，那上面不是随意乱画的符号，也不是任何一种属于人族的文字，而是地文，所谓地文就是大地初成时，自然而然形成的文字，这种文字不在人族中流传，被自然的力量刻在某些神秘的地方，那些或是诅咒或是祝福的文字，除了神族之外，再无第二个族群识得，连溟海中的怨灵族也不识，归藏川开后，再无地文现世，不仅是因为世间留存的地文极少，也是因为这种文字一旦被发现后，很快就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