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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虚(209)

作者: 浪沧君 阅读记录

“你和弥泱之间的陈年旧事还算少吗?你俩就算抱在一起,本神君也不觉得意外,只是我一醒来就看到讨厌的人,晦气罢了。”汐樾厌烦地晃着手,把脸都扭到了一边去,看样子对这个怨灵之主厌弃得紧。

不似其他九位星君和身在少阳的巫神,对那些往事几乎不知晓,由于体内有弥泱的神力,因此她能感知弥泱的心事,虽然只是部分,却也是最核心的那一部分,因此她对神族和怨灵族之间的恩怨,简直了如指掌,即使是沉睡中的这三千年,她的神识依旧能感应到那些情感波动,因此对于两族之主扑朔迷离的关系,她早已见怪不怪。

“焚祭何德何能,竟能让太阴星君如此挂怀,惭愧惭愧。”焚祭并不知汐樾知晓内情,只道是这是一个普通神族对怨灵族的怨恨所至,竟也随着那个调调自我调侃起来。

汐樾的性子,弥泱最是了解,若是再这样下去,他们和焚祭之间又免不得一场唇枪舌战,因此她连忙拉起正欲开口争锋相对的星君,朝迁方人聚居的地方走去,说是要去向那些人族解释者夜之事,焚祭一听,也跟了上去,好歹是自己的下属,自己还是有必要出面,为了避免吓到人族,他再次将自己的容颜幻化成成年人族男子的模样。

“者夜?他不是早死了吗?”汐樾疑惑地问道,在泽底的时候,她随能感受到似有一股力量在入侵,但并不能察觉出入侵者是谁,听弥泱刚才的话,那个曾是自己手下败将的怨灵族护法竟然还活着。

“这是我的疏忽,作为怨灵族之主,八万年来竟未察觉到此人还活着,而且如此逆天而为,希望神君不要介怀。”说话的是焚祭,他深知弥泱极为护短,若不趁此时把过失都揽到自己身上,汐樾责怪起来,非要取者夜性命,到那时,他也救不了自己的下属。

听到这样的解释,汐樾也不再多问,紧跟上弥泱的步伐,朝东边走去。

来到迁方人的聚居之地已是晌午时分,先前接待他们的老妇人大老远便认出了他们,热情的招呼三人到家里做客,虽说一夜之间多了一人,但年轻人谁没几个友人,老妇也不过问,对汐樾同样热情,还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倒是惹得刚从沉睡中醒来的她有些不好意思。

正是吃午饭的时候,两位老人布下些茶饭招待三人,盛情难却,弥泱随口吃了些,汐樾倒是狼吞虎咽,完全不似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君,倒像饿极了的流放者,连焚祭都按耐不住嘴角的笑意,看她吃得这么尽兴,老妇人露出慈母般的笑容。

“老人家,你们为何不养育自己的后代呢?”虽然昨日已经大致说过,但从老妇人的眼神中,弥泱依旧能看出来自长辈的爱意,这位老人喜欢年轻人,若是膝下有一儿半女,她一定会是个好母亲。

“这……”老妇欲言又止,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带着几分局促的语气引得汐樾都停下夹菜的手,三人一起看向满脸皱纹的两位老人。

“还是我来说吧。”看爱人难以说出口,老农接过话来,“我二人并非不想要自己的后代,只是不愿让谁再到这个苦难的世界来。”

短短两句话,让弥泱大受震撼,活在世间,是天道对万灵的恩赐,给予他们生命,让他们能看世间的一草一木,感知昼夜四时,再体味沧生百态,只有生者,才能在他们短暂的生命中见识这一切。可是这两个垂老的人族,在暮年却说出不愿让谁再来到这苦难的世间这样的话,可见这些年,世道带给凡人的都是些什么。

同为人族,天钧丹陆的贵族留恋这世间,恨不得求尽世间之法以求永生,可这些平民,却苦不堪言的活着,门阀贵胄们生来就有享不尽的荣华,一生衣食无忧,放纵恣睢,他们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多少百姓的血汗堆积而成。

“太苦了,我这一生太苦了。”老妇走到门前,愣愣地看着远方出神,低声呢喃着。

三人没办法多问,只能静待老妇自己慢慢说出来,如果不愿说,也无法强求,想必这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想起那些曾在云都城内看到的迁方人,弥泱心头已经猜到一二。

沉默良久,老妇才从沉思中回到现实,慢慢讲述着自己过往的经历,她出生在天钧,虽然双亲皆是迁方人,但她却出生在那座大地上最繁华的城市,云都。若按照天钧现行的律令,无论祖辈来自何方,只要出生在天钧国土上,皆可算作天钧人,和天钧百姓享有同等待遇。

年幼时,她并不知父母因何而愁苦,路过的商贾皆言,天下再无比云都繁盛之地,生在这样一个地方,本是引以为傲之事,自家虽算不上富庶,在父亲的辛劳下,也无温饱之忧,小小的她不明白,父母还有何可忧虑的。

稍微年长些,她开始感受到不一样的眼光,总有一群人和他们一起,聚居在云都城的角落中,这些人似乎从来不敢走过城中座座高门府第前,路过最宽阔的几条大道,都奋步急趋,头垂的低低的,不敢面对他人的目光,那时候,她开始知晓,尽管生在天钧,但是他们并非真正的天钧人,他们来自西边一个叫迁方的地方,那些天钧人,打心眼里看不上他们。

可天生不服输的她不愿接受既定的命运,世人都说云都是世间最能改变命运的地方,只要有足够的本事,就有机会踏足城中最神圣的地方,到宫城里去面见天钧地位最高的四位大人,他们这群外来者没有学习史书的权利,她自幼做得一手好女红,幻想着有朝一日,那些贵族们能穿上自己做的衣裳。

然而残酷的现实却狠狠地给了她一记耳光,就算对她做的衣裳赞不绝口,那些贵族们一听是迁方人所做,瞬间就变了脸色,耗费了无数材料,家里堆积了成箱的衣物,积蓄也所剩无几,可是依然没有一个贵族愿意卖她所做的衣裳,甚至连普通的天钧人都不愿意问津,若是贱卖给那些和他们居住在一处的迁方人,又入不敷出,折腾了几年,家徒四壁,父母相继离她而去。

那时的她刚过二十,父母尚不到知天命之年,和天钧人三百载的寿数相比,是那样短暂,也是在那时,她才明白,不公的何止是出身,她是迁方人的后裔,单这一点,就注定她卑微如蝼蚁的一生,在她心灰意冷之时,老农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同是流落云都的迁方人后裔,都有着相似的不堪回首的过往,几次长谈之后,两人之间很快建立起信任。

相识后的第三年,老农带着她回到迁方,这个祖辈们世代生活地方,在这里寻得一块平整的土地,建起几间茅屋,两人就这样约定相守一生,没有大红的喜袍,也没有合卺之酒,只有一弯明月和西方遥遥相望的大泽。

这些经历听得汐樾连连摇头,当初他们不惜违背大道护下的溟洲大地,同为人族,为何如此相互欺压,弱者本该受到强者的庇护,而不是当作牛马那样驱驰□□,左右不过是一群凡人,谁比谁高贵,谁又有资格看不起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