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虚(187)
虽然看破，弥泱倒是无心与他争辩，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救下两条命也算是好事，只是这个沉不住气的家伙，就这样急匆匆上岸，也不将那些长者带上岸问个究竟，完全错失了一个大好机会。
“这样残忍的族群，灭了也罢。”弥泱说道。
“不错，随意屠戮同族，留着有何用？”
“哟，同情心呢，刚才不是还在指责我？”
“我......”焚祭顿时哑口无言，他哪有什么同情心，他可不是什么要庇护苍生的神明，直接将人鱼族族灭，便可轻易炼化海底怨力。
弥泱本非真的要将人鱼族族灭，虽然献祭活体人鱼这一做法荒唐之极，在这片本就荒诞的大地上，却也有几分合理性，但绝不能让海溢之术这种危险的术法留在他们身上。
过了许久，海面依旧没有动静，那些长者并未上岸，焚祭恨恨地咒骂着，却不愿再次入海，便说起自己在密室中所见的几个人鱼，虽有八个人鱼环坐在白璧桌前，真正能做决定的只有三个，两个男子一个女子，那两个男子，又以长着红发的女子为尊。
依稀记得那些长者称呼那个女性人鱼为灵巫大人，抓捕幼年人鱼的命令也出自她之口，想必在鬼神为尊的人鱼族里，她便是掌握通灵的长者，想要让那些长者上岸，只要拿捏着那个女性人鱼便可。
他突然觉得大道果真是不公，偏爱弥泱也就罢了，就连溟洲生灵，也大都以女性为尊，比如天钧，虽然看似男性掌握实权，但祭祀天地之权一直掌握在传女不传男的己氏一族手中，一旦涉及难决之事，举国都得听从大祭司的，连受怨灵族之力选择而成的人鱼族，他们中的尊者，竟然也是个女性人鱼。
在溟洲大地形成之前，那些生灵虽已有性别之分，也会繁衍生息，但他们与神族和怨灵族长相完全不一致，因此从没人在意谁尊谁卑，直到人族出现，繁衍的一方长了与弥泱、汐樾相似的容貌，而另一方则是与其余的神祇相似，下界以男女来区分两性，因为女性能繁衍后代，所以人间便以女性为尊。
“走吧，入海。”弥泱说着，起身朝海水中走去，却不防被身后的力量钩住。
“你我余欢未尽，岂能轻易入海。”焚祭用手中的黑气将她捆住，眯着眼说道。
“放开。”弥泱走到他跟前，说道。
本来一脸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焚祭，面对那双放出摄人心魄的蓝光的眼眸，瞬间气焰熄灭了一般，收起手中的黑气，嘴上依旧说着：“你欠我一次，这可是你点头答应的，不许反悔。”
“我是答应过，但是什么时候还你，我说了算。”弥泱一手按在沙地上，将焚祭压制住，一手幻化出绳索。
这是要将自己捆住，免得碍事，焚祭连连求饶，一脸谄媚地笑着，连声答应绝不添乱，如果奋力抵抗，那道绳索未必能捆住自己，但是若因此惹得对方不高兴，别说什么偿还一次，怕是连想相见，都要变成痴人说梦。
弥泱也未相逼，不过为了将注意力引开，她随手抓起一把细沙扔入海中，毫无分量的沙粒被扔出老远，在海水中央砸出一个很深的漩涡，而后，她捏起一个沙球，拿在手中把玩着，玩味地看着眼前满脸不甘的人。
一拳砸在沙地上，细沙飞溅，那是焚祭的怨念，在海面上掀起动荡，不多时必会有人鱼族上来查看，他就算想找机会双修，今日也断无可能，强扭的瓜不甜。此事只能等日后再找机会，在他自怨自艾的时候，海面果然有了动静。
远处两颗头探出海面，还不待他动手，一道蓝光便射出，紧接着两个□□着上身的人鱼被摔到沙滩上，他们腰间围着海草，下半身还穿着用海藻和鱼鳞编织而成的细甲，手中握着细长的钢叉，从他们脸上的胡须来看，这是两个成年的男性人鱼。
他们挣扎着想要到海水中去，若在沙滩上停留太长时间，他们便会死去，可是身体被牢牢控制住，如同被沙滩吸附着一般，完全无法动弹，对死亡的恐惧让他们不顾一切的伸出手，想够到那片海水，手掌宽的距离，他们却无法触及，惊恐的眼底仿佛看到死神的到来。
“别挣扎了，天地万物，就没有能从她手下逃生的。”焚祭走过去，弯下腰看着那两个长相普通的人鱼，指了指身后的弥泱，顿了顿，又说道：“除了我。”
话音刚落，脸颊上突然一阵火辣的疼痛感，无形的巴掌扇在脸上，他却不能喊疼，这是自己多嘴惹的祸，再加上身份原因，如果在人鱼族小卒面前示弱，将是一件多么有损身份的事。
弥泱走到浅海的地方，两个人鱼忙趴在水中，让自己的半身被海水淹没，那样子，完全像人族带着两只落魄的猎犬，焚祭使劲憋笑，故作严肃地跟着走了过去，细看那两个人鱼，他们背上被打上圆形的烙印，像是某种标记，头发齐肩披散着，与密室里那些长发及腰，额间点缀着碧珠的人鱼，身份上当是天差地别。
“你族可在岸上存活多久？”弥泱问道。
两个人鱼面面相觑，不愿开口回答，她见状，便冷笑着说道：“既然不愿意说，那我不介意用你们来验证。”说着，转身就要往回走。
“别，我们说。”对死亡的恐惧显然胜过一切，两个人鱼忙不迭地叫着，弥泱扭过头看着他们，只听其中一个人鱼说道：“在我们族群里，那些修为高深的巫者可以在岸上一日，之后只需潜回海中一日即可，长老时间减半，大部分人鱼只可在岸上两个时辰，我们这类下人，离开海水半个时辰便会死去。”
“你说的巫者可是密室中那些人？”焚祭问道。
恐惧和惊讶在人鱼脸上交替，除人鱼族之外，竟然有人能进入密室，须知就算是人鱼族，都必须是有些身份的人鱼，才能前往那个决定族里大事的地方，那里守卫严密，一般的族人根本无法靠近。
在他们愣神的时刻，看向他们的两双眼睛中，目光又严肃了几分，关键时刻保命要紧，他们忙回答道：“平日常在密室议事的有八人，他们之中，三人是巫者，两男一女，地位最高，另外五人是长老，负责给族人赐名以及族内琐事。”
“那个女性人鱼叫什么名字？”焚祭边问着边朝弥泱使眼色，好像在炫耀自己所猜不错。
“小人不知，那是灵巫大人，巫者中地位最高，他们的名讳，从不外传，我们这种下等人鱼，无从知晓。”一个人鱼抬起头，说道，眼中的光瞬间暗了许多。
人鱼族等级森严，下等人鱼永无翻身之地，他们生来就被打上烙印，头发不能过肩，成年后就要到海上巡视，做着最苦最累的事，却只能修习最下层的海溢之术，他们的术法，只能掀翻小木舟，修为上无法逾越的鸿沟，让他们永远没有战胜强者的可能性。
“既然能在岸上活动一日，那些巫者为何不上岸？”弥泱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