炬火(134)

暑假结束后，紧接着就是月考，这一次的月考可以说是让所有人哀嚎，因为按理说月考应该是在9月底，但这一次竟然在刚开始的九月初。

如果是普高的，嚷嚷两句就赶紧去复习了，但搞竞赛的这波人基本上都快崩溃了。

九月中就是国初比赛，但这一次是高二的第一次大型考试，在长理有一套说法，说高二的第一次月考你多少排名，那你高考就大概是个什么水平了。

长理这次这么一操作，那竞赛的那波人原本就紧张焦虑国初，现在更是被逼到想死。

凌思敏、高愈川那一伙儿人现在几乎是完全避开叶昱钦和黎枳走路，生怕影响到这两个竞赛的祖宗。

其实叶昱钦倒还好，他基础不差，再加上化竞的东西又一直没落下，国初拿奖他还是十拿九稳的，但崩溃的其实是黎枳。

不过黎枳的崩溃没有让任何人察觉，她在学校里一如往常，每天没日没夜地刷题、复习。

真正让叶昱钦发觉到黎枳的不对劲是第一次月考成绩，黎枳的第一次月考可以说是全部考砸。

虽然说现在是文理分班了，以往那些文理科目都很均衡的人会有点吃亏，排名会有点下降，但也不至于像黎枳这样。

从班上的顺数十几名，掉到倒数十几名。

这不正常，不正常到就连谢逊这种佛系班主任都开始接二连三找黎枳谈话。

谢逊对每一个学生都很佛系，但对整个班不佛系，他总喜欢没事的时候就搬个板凳坐在讲台上，看着学生们在下面刷题，他就拿部手机，找出一篇不知道从哪个公众号翻出来的文章给大家念，以此再来一番长谈大论，告诫着这个年纪的他们，少走弯路。

在他谈正事的时候，他从不磨叽，一旦闲暇了下来，他又是一个佛系的老师。

所以他很少找学生谈话，但被他谈话的学生没一个能安静地走出办公室。

黎枳是个例外，这让叶昱钦给捕捉到了。

叶昱钦有给黎枳的成绩下降找过借口，他想可能是因为黎枳在国初的事情上心理状态太过紧张了，再加上没有复习普高的内容，所以成绩下滑了。

无数个借口，堵住了叶昱钦去想要去打扰黎枳的嘴。

但当他看到黎枳面无表情地从谢逊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叶昱钦承认，他不能坐视不管，他做不到。

黎枳两手空空，漫无目的地坐回座位上，她习惯性地从笔袋里拿出笔，再从课桌里拿出草稿本，但她随手从课桌边抽出的化学试卷，拿倒了。

叶昱钦把笔放下，敲了敲桌子，教室里大家都在自习，所以他开口说话的声音很清楚：“你跟我出来一下。”

黎枳下意识“啊”了一声。

叶昱钦没等黎枳反应，直接拉着人走出了教室。

原本雷打不动，连谢逊进来都不带出一声异动的1198班，竟然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起哄的尖叫声。

林今好看了一眼黎枳和叶昱钦的背影，叹了口气。

叶昱钦把黎枳带出了教学楼，他把她带到了操场，全程，黎枳都没出声反问什么，她没问叶昱钦要把她带去哪里，就这样闷闷地跟着叶昱钦走，没有目的。

“我拉着你，咱们一起跑三圈。”

叶昱钦握住黎枳的手腕，等会是晚自习，此刻正是落日黄昏的傍晚，瑰丽的火烧云在天边翻滚驻足，有体育生在操场上拉练。

汗水、呼喊、晚风。

夏末、青春。

长理的操场一圈是四百米，不用到三圈，第二圈跑完，黎枳就喘不上来气了。

最后一圈的时候，完全是叶昱钦拽着黎枳跑的，直到第三圈正正当当地跑完。

两人才停下来。

“可以说了吗？”叶昱钦没顾额角的细汗，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黎枳弯腰，双手撑着双膝，大口大口地喘息。

她抬头反问：“说什么？”

“此情此景，你的所想。”

叶昱钦把人拉倒了操场的最外圈，这里有一排柳树，柳树枝扫过叶昱钦的脸侧，扫过黎枳的发顶。

黎枳喘过来气了，她扒拉着操场的铁栏网，看着操场外面人来人往的学生，淡淡道：

“我又能说什么呢？事情已经发生了，改变不了了。”

叶昱钦站在黎枳的身后，他无法看到前面黎枳的表情，他也知道黎枳背对着他，也正是不想让他看见：“我没问你月考的事情，普高对你来说只是一条普通的退路而已，我想问的是十天后的国初。”

普高只是一条普通的退路。

听到这里，黎枳嗤笑了一声：“还真是叶少爷会说出来的话，普高在你的嘴里就只是一条普通的退路了。”

叶昱钦没出声，他等着黎枳继续。

“是啊，你是谁，你家大业大，哪怕竞赛失利，哪怕不参加普高，你都可以直接回去继承家产，哪怕你什么也不做，你所能得到的东西，都是我们这些人拼尽几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

此刻黎枳说的话，句句带刺，一寸一寸地刮心挖肺。

但叶昱钦没感觉到刺痛，他帮黎枳拂去肩头落下的柳树叶。

“所以你能不能别这样假惺惺地对我，是真够让人好笑的。”黎枳突然转过身来，冷厉地看着叶昱钦，不给他回话的机会，她就想直接掉头走人。

叶昱钦拦住了她的去路，身后有不少跑步经过的体育生们放慢了脚步看这边的动静，但叶昱钦的背脊宽阔，后面的人根本看不清前面的那女孩儿的长相。

“因为你是黎枳，所以普通对于你只是一条普通的退路。”

叶昱钦的眼神一刻也不肯挪动，就这样直白赤城地盯着人看，眼波里映衬着流动的火烧云，有些亮眼曜人。

“不论国初能不能拿奖，不论最后普高成绩如何，你的前路都不止于此，对于你来说，你永远都不会只有一条后路，你的前方坦途无限，你的风光正好，谁的人生都会遇到绝路，但你不会。”

“因为我相信你足够强大，你足够优秀，你的能力不止在这几条路上展现。”

“我今天把你带来，不是要讽刺你什么，我只是想对你说，我对你的任何举动都不是假惺惺。我可能会假惺惺地对任何人，但绝不会对你有其他的虚伪，对你，我会永远坦诚。”

叶昱钦连说三句话，中途都不带换气的，就仿佛这些话，他有很认真地准备，在心里打草稿。

他没有跟黎枳说，其实他们家里的财产，从来就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他的竞赛失利，他也会去努力参加普高，如果普高失利，那他也只能按部就班。

他也会因为一道题做不出来，急到想要去撞墙。

这些种种，叶昱钦从来都没有说过。

因为焦虑说了出去，那就是传染。

他想要帮黎枳吸收负能量，但他不让自己的负面情绪打扰到黎枳。

这是一个十七岁少年，对他喜欢的女孩子，唯一能做的保护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