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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人,心上人(7)

醒来是在简陋的览中校医室。

第一句话听到的是医生说:“低血糖了,早上肯定没吃早饭。”

再然后,金唯睁开眼,入目所见,一个穿着览中湛蓝色校服的少年立在床侧,手里正剥着一颗糖。

校医室的床放在窗边,正对着少年的窗外有一排栾树,十月份是栾树的果期,粉红色的果实层层叠叠挂在枝头,阳光裹着果实棱角分明的影子投在男孩儿校服上。

他好像一身星星。

见她醒了,少年伸手把东西喂到她唇边。浓郁的香味弥漫在干涩的口中,她才知道那是巧克力。

吃了颗很甜很甜的巧克力,她感觉人有了点力气,精神了不少。

剑眉星目的少年扯了抹浅笑,跟她说:“医生说你低血糖,以后要记得吃早餐。”

那时候他说话也似此般,清冽,磁性,很轻,有点像在耳边呢喃细语,让人耳朵发痒。

“哦…”她当时只能发出这个反应,点点头,很是乖巧。

这时医生说:“这孩子这么小,不是览中的吧。”

少年瞅了眼医生,说:“她穿着校服你没看到?”

“像小孩儿偷穿大人的衣服,估计是家里姐姐的。”

“……”

少年抱着怀疑态度看她。金唯记得,那天她摇头说,她才十四岁。

说完他粲然一笑,磁性的嗓音说了句很动听的话,“年纪小,自然小巧玲珑,这年纪能考上览中,已经干掉百分之九十的人了。”

医生无话可说。

金唯不止年纪小,个小,胆子也小。

校运会老师磨不上她参加,后来不久后的元旦晚会,老师就怎么也没放过她。

原因是老师不知打哪儿听说她会弹琵琶,觉得在一众常见的钢琴小提琴的现代乐器里,矜贵迷人的琵琶很是独特新颖,所以非要她参加,给班级拉个分。

可是金唯胆子小,压根不想上台,最后是死鸭子上架,被逼上去的。

金唯会弹琵琶这事,是因为外婆的原因,外婆是览市老市区评弹园子里出了名的评弹老师,上过很多节目,录过不少晚会。

她从小就耳濡目染会这门乐器了,弹得勉强还行。

元旦那晚,览市冰寒料峭,学校空旷老旧的礼堂舞台上,青砖黛瓦下,廉价的射灯投在一面淡青色的帘子后,衬出一个隐隐约约的女孩儿轮廓,她穿着一身素青色连衣裙,抱着琵琶端坐在舞台中央,弹了一曲琵琶行。

这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效果还是金唯央求老师求来的,说不要让人看到她的脸。

老师哭笑不得,但是很相信她的艺术造诣,愣是给她整上了。

但是谢幕后金唯还是火速跑到学校无人的后操场,一个人坐在草坪上,深深呼了口气。

那一刻寒风中,她手脚都是软的。

坐着坐着,有个脚步声传去,接着,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神奇般地出现在她面前,眼眸含着若有似无的笑,居高临下地看着刚刚在全校师生面前表演完,就突兀地一个人在无人的操场抱着双膝怂怂坐着的女孩子。

金唯记得,司泊徽第一句话是说:“高二的文章你都会背啊,真厉害。”

她鬼使神差地嘀咕,说她十岁就会了,把他逗笑,说:“那你是真的厉害啊。怎么一个人跑这来了?这多冷。”

金唯也不知道,就是想一个人躲起来,第一次登台表演,她怂得很。

这个问题她没正面回答,只说就想在这坐坐,前面闷。

后来记得司泊徽把他的校服给了她。

后面元宵节晚会,金唯打死也不上台了。

零九年元宵的第二天是周一,那天早上要上课,她如往常一样到距离学校不远的小吃店买早餐。

去得晚没座位,她拿着油条豆浆正琢磨是不是找个没人的地方吃完再进学校去,班级里是不能吃东西的。

那会儿有人穿过喧嚣忽然喊了她,说:“那小孩儿,金、金唯?”

她抬头望了进去,里面最边上的一个桌子,坐了四个男孩子,司泊徽在面对着门口的位上,此刻正瞧着她。

他招呼她进去坐。

金唯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看那几个男生就是她的雷池,那会儿她觉得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跟那么多人一起吃饭,还是男的。

司泊徽大概是知道学校不能带食物,愣是出门去把她拽进餐厅,把身边的一个男同学给赶到对面去挤在一起,自己身边的位置留给她。

“你不在这吃上哪儿吃啊?”他问。

金唯记得那会儿,她特别怂地说:“在这,我吃不下。”

惹得一群高三的男学生全部笑开,然后都使出浑身解数哄她说:“那同学你要怎么才吃得下?要不你等我们两分钟,我们一口吞了马上滚;要么你就当我们几个是头猪,别当我们人?”

“……”

她在这样的言词下,哪儿好意思还矫情说吃不了,就默默低头喝豆浆了。

“你就是元旦弹琵琶的那个女同学金唯啊,好厉害啊。”有男孩子感慨说。

金唯想起刚刚司泊徽也知道她的名字,就好奇问了句,“你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上台时主持人报幕了啊。”

“就是啊,你不知道?金唯金唯,高一十六班的金唯。”

“你现在是我们学校的女神。”

“……”

是的,十四岁时,金唯就勉勉强强成了别人的女神。

校运会的笑话愣是被她凭才艺扭转了乾坤。

吃了一半,她忽然想起来什么,放下夹油条的筷子,打开书包把里面的校服递给司泊徽。

少年眼里布满惊讶:“你带在身上啊?”

是啊,元旦晚会后不知道去哪儿找他,从元旦到元宵的这41天,她每天都带着他的校服在书包里。

司泊徽拧眉,说:“你傻啊,我都要毕业了,校服拿不拿都问题不大。”

他三个同学全部说:“这小孩儿真可爱。”

后来她再次去买早餐,十天里能遇上四五次司泊徽在那儿,他偶尔和三四个同学,偶尔也只有自己。

无论店里有没有其他人,他都招呼她一起坐。

她也是在后来的那些日子里,知道了他有一个很好听、很美好的名字的,司泊徽。

一开始他同学吊儿郎当喊他“泊徽”的时候,金唯听了好多次都听不出是哪两个字,只是觉得分外悦耳。

直到无意中看了他递给同学的一张试卷,上面满分的分数旁写了一个笔法利落中带着一丝潦草帅气的“司泊徽”。

泊岸的泊,徽风的徽。

学校喜欢他的人很多,他学习好,长得帅,高,化学高手,竞赛金奖拿到手软。

每次开大会,听到学校在表彰年级第一、比赛金奖的人名,他都是第一个,总会引得台下的女学生议论纷纷,从高三到高一,无一幸免。

他是那几年览中的活招牌,后来零九年览市的门面招牌,理科状元。

六月份他高考是两人高中时期的最后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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