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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明(77)

米糕上头的小鹿是由饴糖浇成的,待凝结后再将它们立在刚出蒸笼的米糕上。

吃的时候可以先吃可可爱爱的糖鹿,再吃松松软软的蒸糕。

十鹿糕寓意也是读书人们最喜欢的,念一念这名儿就知道了,十鹿谐音“食禄”,可不就是读书人们的最高目标嘛!

文哥儿吃遍长安街,也没见过玩这种花样的糕点,目光登时就被十鹿糕吸引过去。

在府学教授的热情邀请下,文哥儿拿起一块十鹿糕,嗷呜一口直接把上头的小鹿给吞了。

那鹿薄薄的小小的,嚼巴两下就没了,饴糖天然的香甜味儿倒是还留着。

正好可以就着这点余甘把整块糕吃完。

文哥儿对这种又好玩又好吃的新鲜吃食毫无抵抗力,一下子忘了装客气,吃了一块又一块。

连李兆先都忍不住跟着取了块热腾腾的米糕尝鲜。

三人分吃了十鹿糕,文哥儿又大方地从自己的食盒里端出两盘糕点和府学教授分享。

坐直舍里吃饱喝足,文哥儿才跟着李兆先在府学里转悠起来,他特意叫李兆先带他去看东边那棵果子特别甜的桃树,跟李兆先强调到时候绝对不能忘记带他来摘桃吃。

要是可以的话,直舍那边那棵他也想尝尝,毕竟府学教授人那么好,一定愿意满足他的小小要求!

李兆先正好脾气地答应着,就瞧见他的几个同窗好友朝桃树下走了过来。

少年人说话嗓儿大,人还没到近前来,话已经飘过来了:“还以为你交了什么新朋友,没想到居然是在陪个三岁小孩玩儿!”

文哥儿一听就听出这话里的敌意,他抬眼一看,瞧见了几个年岁和李兆先相仿的少年郎。

他们一个两个看起来都吊儿郎当的,浑身上下仿佛写着一行大字:我就是坏学生,咋滴!

听他们话里的意思,李兆先以前竟和他们玩得挺好。

文哥儿听出他们瞧不起自己,拉着李兆先袖角说:“他们是你好朋友吗?”

李兆先顿了顿,把文哥儿抱了起来。他没回答文哥儿的问题,而是转头对自己的几个好友说道:“先生快过来了,你们出来做什么?”

那几个少年郎说道:“我们缺课又不是一次两次,有什么所谓。”他们边走近边打量被李兆先抱着的文哥儿,怎么看都只是个小豆丁,顿时哼了一声,说道,“这是谁家的小子啊,要你这么照顾他?”

文哥儿不甘落后地哼了回去:“你又是谁家小子?”

那为首的少年郎瞪了文哥儿一眼,不甘落后地自报家门,说自己的祖父乃是当朝王阁老。

虽说他在家中地位不怎么样,连自家兄弟都不爱带他玩,不过他祖父的名声还是很响亮的!

如今朝中姓王的阁老,只有一个叫王恕的,他历经四朝,在文官里头声望极高,称得上门生故吏遍天下。

宪宗皇帝时期朝野就有“两京十二部,独有一王恕”的说法,弄得宪宗皇帝都看他很不顺眼,甚至直接强迫他退休滚回家去。

到当今圣上继位,朝中许多人早就看刘吉这位“刘棉花”不顺眼,纷纷上书弹劾刘吉,同时举荐王恕入阁。

这可就惹毛了刘吉,王恕起复回朝后就处处针对他。

文哥儿哪里知道朝廷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听了只觉得这家伙家里还挺厉害。

既然人家都自报家门了,他也一点不虚地报上亲爹名字。

拼祖父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来拼爹!

他爹虽然不是阁老,但也很拿得出手好吗!

都是姓王的,谁怕谁啊!

文哥儿和那王家小子互瞪了两眼,想想李兆先和他们是朋友,就换了个话题问李兆先:“一会你们先生来了,我可以坐你边上旁听吗?”

李兆先是见过文哥儿静心读书的,没把他当三岁小孩看,点头应道:“一会我与先生说一声,让你坐我旁边听讲。”

李兆先那几个狐朋狗友闻言开始冷嘲热讽:“不是吧?你真的要带他去上课?就不怕他一会尿裤子?”

李兆先道:“文哥儿聪慧得很,读过的书说不准比你我都多,你们莫要胡说。”

几个狐朋狗友听得哈哈直笑,根本不信李兆先的鬼话。

那王家小子更是撂下狠话:“这小子要是听得懂我们的课,我把头拧下来给他当鞠球踢。”

文哥儿本来都看在李兆先的面子上不想和他们计较了,听了这话后忍不住瞅了瞅那王家小子的脑袋瓜子。

接着文哥儿一脸嫌弃地摇着脑袋说:“我不喜欢踢头,一看就不好踢!”

王家小子:“…………”

这小子说话怎么这么气人!

还有你个李兆先,别以为你转开头去我就看不出你笑了!

眼看马上就该上课,李兆先领着文哥儿去和授课的夫子说起旁听的事。

都是京师脚下的文化人,夫子也读了李东阳那篇文章,听了李兆先的介绍立刻笑问:“你就是那王状元家的小神童吗?”

文哥儿一脸谦虚地说道:“谬赞了,谬赞了,算不得什么神童,只是在父亲和先生教导下识了几个字、读了几本书罢了。”

文哥儿年纪小,学起大人的谦虚做派来分外逗趣,看得授课夫子都忍不住乐了起来。

既然是府学教授把这小孩儿放进来的,夫子也没为难他们,由着李兆先带文哥儿落座。

李兆先几个狐朋狗友本想说上几句酸话,夫子已经用戒尺敲敲桌子,说要抽查昨天让背的功课。

一群十几岁的小子顿时噤声了。

哪怕已经学完必修的《四书》、选修的《五经》,要背的东西还是不少的,比如这位夫子就是讲《春秋》的,时不时划重点要求学生背诵。

抽背!

这个文哥儿熟!

每旬谢迁都要考校他和谢豆来着。

谢迁还从他爹那学了一手,经常故意考超纲题,有时候他一不小心没刹住车就会被他诓到。

比起谢迁这种可怕的老师,府学夫子这种给划重点的抽背方式简直太良心了好吗!

文哥儿一听夫子要考校诸生,立刻就来了兴头。

尤其是《春秋》他已经开始读了。

要知道谢迁可是让他就着《三字经》读史书的来着,《五经》之中他最先读的就是《春秋》了!

看别人被抽考,开心!

这位府学夫子在管教学生方面明显很有两把刷子,平时爱逃课和捣乱的几个混账小子这会儿连屁都不敢放一下,都夹着尾巴不想夫子注意到自己。

像极了后世怕被老师提问的学渣。

夫子也没立刻点他们回答,而是先抽查几个自己寄予厚望的好学生。

直至瞧见王恕家孙子在别人背书时转头瞪文哥儿,夫子才慢悠悠地点了他的名。

作为整天呼朋唤友跑去听曲喝酒、别人不陪他出去胡混他还不乐意的典型差生,书自然是背不出的,站起来哼哧半天都挤不出半句需要背记的内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