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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明(182)

李东阳听了直乐:“你怎么瞧上巡按御史这位置了?”

既然已经被亲爹卖了,文哥儿也不瞒着了把自己走遍大明的梦想给李东阳讲了讲。巡按御史既然是差遣,干完活就回京复命那他只要多抢着干活,何愁没办法游遍大明山川湖海、尝遍大明美食!

李东阳听了,不知怎地竟有一丝丝心动。

好在李东阳是个久经官场的成熟官员了,闻言摇着头说道:“既是有差遣在身怎么可能让你去游山玩水?仔细你这个‘御史’反被人弹劾了。”

文哥儿道:“只要不耽搁正事多走走多看看不是更有意义?朝廷的差旅费都给了办完事匆匆回来多浪费钱!”

李东阳再没见过文哥儿这么能说的小孩儿。

连他都差不多被说动了。

去都去了多替朝廷看看当地风土人情有什么不对?

“你小子啊可真是巧舌如簧。”

李东阳自叹弗如地感慨起来。

他像文哥儿这么大的时候可想不出这一套一套的说辞来。

文哥儿说服了他老师,感觉特别骄傲。他溜达去找他的好朋友王文素就见王文素正在研究分析一堆复杂的数据。

文哥儿坐到王文素旁边看了一会有点头晕眼花。

他觉得王文素天天对着这么多数学题眼睛迟早要瞎不由和王文素聊起彩绘积木的销量来。

复杂数据盯久了应该来点简单数据休息休息!

帮王文素打理铺子的祥叔拿到积木之后提议试着用他们山西的颜料做彩绘积木。

一开始因为是要送给小孩儿玩的,文哥儿没让工匠给积木上色,只尽量挑拣色泽鲜艳的原木来制作。

现在积木市场已经打开了,玩这东西的不仅仅是小孩儿,所以可以不必再局限于原木色!

要是彩绘积木卖得好,两边也算是双赢了。

由于不少富贵人家都追求“雕梁画柱”,工匠们本就擅长彩绘,双方自然一拍即合。

王文素听文哥儿问起了彩绘积木的事,马上徒手给文哥儿画起了报表。

自从开春推出进阶版的彩绘积木套装,不少老顾客又纷纷跑来回购,对新出的彩绘积木爱不释手。

连王家文房铺子里的颜料销量都好了不少,引得晋商会馆的颜料供应商也行动起来了,纷纷帮忙推广新出的彩绘积木套装。

这东西就是他们家颜料的活广告啊!

从彩绘积木和晋商颜料的销量曲线来看,这事儿最终确实达成了双赢的目的。

积木销量增长了,王华那儿收到的“润笔费”自然也多了,文哥儿看着王文素绘制出来的曲线非常开心。

文哥儿对王文素说道:“你写了算术书可是要印出来的,可得多攒些钱!”

王文素都不知道文哥儿怎么对自己的书这么有信心。

就眼下这情况来说,印书还是非常难的,这种不受人欢迎的算术书更是如此。

怎么看都会赔得血本无归。

王文素倒不是很在意身外之物,只是眼下他还没把握写出值得印刷成书的著作而已。

幸运的是,现在翰林院已经有一批人对算学产生了兴趣,假以时日他们说不定能影响到朝野上下对算学的看法。

想到日后但凡遇到想要讨论的题就能找到同好一起探讨,王文素便觉得浑身充满干劲。

对他而言,这就是最大的乐事了!

文哥儿眼瞅着王文素眼底迸发出灼灼光彩,只得放弃把王文素拉回俗世之中。

也许各个领域都需要一些这样的“痴人”吧!

要不他再物色点物理化学“痴人”,让他们组成数理化天团!

可是物理化学人才上哪找呢?

文哥儿想了半天,没想出物色人才的好法子来,只得暂且放下自己组建大明数理化天团的新想法。

不着急,等他以后走遍大江南北,一定能遇上适合的人才!

接下来的日子里文哥儿开始专心读书,诸位师长都在身侧,他有不懂之处很快便能得到解答,自然进步飞快。

他每日清早的《声律发蒙》课程也没停下来,风和日丽时仍在池边教授,雨来雾起便移步廊下,不知不觉居然把薄薄一本《声律发蒙》给教完了。

文哥儿宣布结课的当天,满心欢悦地带着自己的“学生”们绕着翰林院的回廊漫步吟诵。

那小小的个头与脆脆的嗓儿在暮春的细雨落花里时隐时现,不知怎地竟给人一种仙童再世、点化世人之感。

那几个跟着文哥儿读了两三个月书的皂隶,身上瞧着也似添了几分书卷气。

年仅十几岁的少年们跟着那童音一句句地吟诵,只觉胸中从此多了处云蒸雾绕的仙山神迹。

谢迁得知文哥儿的《声律发蒙》教完了,便每日给他安排四书五经的诵读任务,表示不想让他浪费早上的大好时光。

文哥儿本就在读这几本科举教材了,有老师安排任务他也不虚,拿到诵读范围后又开始临池读书。

这次连成年的皂隶们也跟着来晨诵了。

他们本就识得不少字,能够胜任日常的文书工作,文哥儿总算是不必逐字逐字教起了。

他们这些人有些是清白人家出身被选上来服役、有些是考试没考好或者违反了学规被充为吏员,一般来说得干足九年才能回归本籍。

在这期间他们是不允许参加科举的。

吏员虽然也有晋升途径,可不少人心里还是想等任满三期以后再去科场闯一闯。

这种官吏殊途、吏员出身低人一等的情况得追溯到太祖时期。

当年有人提议允许胥吏参加科举,朱元璋一口就否决了,说这些胥吏“心术已坏,不许应试”。

洪武年间有小吏揭发官员贪污受贿,朱元璋当场驳回说:“吏胥之于官长,犹子弟之于父兄,下讦其上,有乖名义,不足听也。”

意思是你个小吏告发上官,等同于子告父弟告兄!

看看,朱元璋对胥吏的恨竟超过了他对贪官的恨!

这也就决定了吏员出身在官场上注定要抬不起头。

经过文官们一百多年的不懈努力,吏员出身的官员已经逐步被他们从读卷官、御史等等差遣候选人里踢了出去。

大伙都表示这种需要有学问、有名望的官员来主持的工作不能让这些杂流染指。

官吏二途愈发泾渭分明。

官是官,吏是吏!

不管是权利还是名声都相差甚远。

像唐伯虎卷入科举舞弊案后就被安排去浙江当小吏。

唐伯虎这样傲气的人自然是“耻不就”。

翰林院这些能选入京师衙门打杂的皂隶大多都身家清白、聪敏好学,心里大抵还存着多学点学问的心思。

不管怎么说,多学点本事傍身总没错。

日后不管是想改走科举路子,还是想继续走吏员晋升路子,必然都大有助益。

随着学生人数的增加,文哥儿的“小先生”名头越发响亮。

越是跟着文哥儿晨诵,皂隶们心里越是惊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