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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明(113)

这要是有文化的讲究皇帝,谁直接给自家进士吃银子啊!

那些清高的读书人不都把银子叫做“阿堵物”,嫌弃铜臭刺鼻捂着鼻子说“拿走拿走快拿走”吗?!

文哥儿夹起个小银锭尝了鲜,又端起茶吨吨吨,争取朱佑樘续杯的时候他也能续杯!

作为一个很好满足的小孩儿,文哥儿尝到了好东西立刻转头和朱祐樘分享起来,一点都不带和朱祐樘见外的。

事实上不用他特意分享,朱祐樘也注意到他喝茶喝到小小地眯起眼、看着幸福得不得了的小表情。

朱祐樘试着喝了一口,果然很不错,闻上一口香味仿佛就能沁入心肺里去,喝上一口更是整个人都舒泰了。

他试着尝了块平日里不太想伸手去碰的糕点,发现就着这兰花饮子吃起来果然别有天地。

朱祐樘带头吃了起来,出席这次礼部赐宴的文武官员以及新晋进士自然也都尝起了桌上的茶食与果子。

等到吃了些东西垫肚子,饭菜和酒水也陆续上来了,礼部也给足了新科进士们露脸的机会,增添了御前赋诗环节,只要是认为自己临场反应过关的,都可以踊跃参与,诗写得好的,说不准可以在圣上面前混个脸熟!

都是意气风发的新科进士,平时参加文会都敢大胆展现自己诗才的,这会儿有个御前露脸的机会,大伙自然纷纷摩拳擦掌等着轮到自己。

文哥儿起初也兴致勃勃想见识一下古代公务员们的现场作诗表演,结果听了几首就发现这些诗首首都差不多,无非是在堆砌吉祥意象歌功颂德,乍听觉得很像那么一回事,仔细一琢磨其实啥也不是。

随便排列组合一下,可以一口气写一百首!

文哥儿再看了眼面前的菜色,倒不是说不丰盛,这次再也不是全素菜,肉类还是很丰富的。可是莫名感觉还没前天的读卷官工作餐好吃!

文哥儿趁着朱祐樘听人歌功颂德,加了块离自己最近的凤鸭尝了尝,发现调料加得太多了,不太符合小孩子过分敏锐的味蕾。

再配上底下一位同进士献的马屁诗……

呸,双重难吃!

文哥儿不信邪,把筷子悄悄伸向了旁边的煠鱼。

所谓的煠,就是放进油里炸得香喷喷。

俗称炸鱼。

文哥儿尝了块炸鱼,发现这东西并不难吃,可也称不上太好吃。

油炸的东西就是这样,第一口吃觉得很香,多吃几口又觉得腻。遇上特别不争气的油炸食物,那就是吃一口就腻了!

不争气的,就是你了,宫廷炸鱼!

这次文哥儿不想再就着马屁诗吃了,只能吨吨吨兰花饮子拯救一下自己被几种食物轮流糟蹋了一遍的味蕾。

唉,不听老丘言,吃亏在眼前!

朱祐樘本来正兴致盎然地听进士们热情高涨地赋诗,余光不小心扫见文哥儿那一脸的纠结,立刻就开始不由自主地走神。这是,诗不好,还是菜不好?

朱祐樘看了眼桌上的菜色,不是油炸就是浓酱,瞧着也算是色香味俱全,可没来由就叫人觉得没胃口。他平日里一个月可能会吃半个月素,肠胃养得很清淡,不喜欢这种食物也算正常,可小孩儿不该喜欢这些吗?

文哥儿吃着不香,朱祐樘进食兴致也不高,他目光转到丘濬身上,不知怎地想起了如今公中盛传的“尚书饼”。

……真那么好吃吗?

怎么才能尝尝“尚书饼”?

想到丘濬那臭脾气,朱祐樘才刚生出来的想法又压了下去。

要是他贸然和丘尚书说“您老给我做个饼吧”,丘尚书怕不是要当场辞官给他看!

御前已经有王恕这么个经常递交辞呈的王阁老了,可别再来一个直接求致仕的丘尚书!

底下的进士们自然不知道朱祐樘这位天子正在疯狂走神,写诗写得非常卖力,负责记录这次礼部赐宴作品的速记专员们也在奋笔疾书,争取能把这场难得让皇帝亲临的进士恩荣宴能多几个亮点。

说实话,这些马屁诗的水平远没有朝臣们写得炉火纯青,还真找不着几个亮点。倒是王家这位小神童的御前对谈很值得放大来夸赞一下!

一开始大伙也觉得王家这小孩儿可能是人造神童,可听听别人的御前应对就知道了,你想造神童,你能教你孩子说这么多话吗?

别说背别人文章里的好句好段了,教他们背首李白杜甫也不容易啊!

这要是能教出来,那也是名副其实的神童无疑了!

这要不是教出来的——

嘶!

怪不得连圣上都对他这般喜爱,这除了老天格外偏爱他以外没别的可能性了!

随着饭菜酒肉都上完了,进士们的作诗节目也告一段落,文哥儿时不时听上一耳朵,只觉连一甲三位大佬的诗都挺一般。

可见好诗好词很少出现在这些场合上。

就连李白杜甫在这种场合写的逢迎诗,读来也没有多少灵性。

文哥儿看了眼天色,觉得散场早些的话,还赶得及去磨老丘做饼!

朱祐樘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吩咐礼部官员收收尾,把文哥儿囫囵着还给王华,自己离席回宫去。

群臣恭恭敬敬地恭送朱祐樘离开。

不管是礼部官员还是光禄寺官员都赶着下衙回家去,这进士恩荣宴自然也就此告一段落。

一散场,文哥儿坚决不跟他爹走,就跟在丘濬屁股后面跑前跑后,很是殷勤地表示自己要帮忙。

丘濬:“…………”

就他这小胳膊小腿,能帮上什么忙啊!

王三岁之心,路人皆知!

文哥儿空着的肚子最终还是被“尚书饼”填得饱饱的,又一次从丘家连吃带拿地回了家。结果文哥儿才走出丘家大门呢,就有两个十来岁的少年郎冲了出来要夺饼。

金生反应快,一手捞起文哥儿一手提着食盒躲开了那两个半大少年。

那两少年郎两眼一瞪,说道:“我劝你们快把饼交出来,要不然我们可不客气了啊!”

今儿他们爹回到家跟他们提到姐夫特别喜欢一个小孩儿,还说什么那小孩儿是个小神童,才三岁就会写文章了,很是敲打了他们一番。他们听了老半天,最后记住了一件事:尚书饼好吃!

兄弟俩派人出来一打探,下人们隔着墙被馋坏了,马上回家向他们汇报:真是太巧了,今天丘尚书家就在做饼!

兄弟俩一听,二话不说带上一群狗腿子出来抢饼吃。

两个小孩子而已,难道还能打得过这么多人!

两少年郎十分嚣张。事实上他们也有嚣张的资本,他们爹不是别人,而是寿宁伯张峦,也就是当今圣上正儿八经的岳父!

他们俩嘛,就是当今圣上唯二的小舅哥了!

文哥儿看着两个准备当街抢饼的家伙,知道他们出身肯定不普通。

他眨巴一下眼,有模有样地朝他们拱手行了个同辈礼:“我叫王守文,大家都叫我文哥儿,不知两位兄长怎么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