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纸鸢(30)
湿地边休憩的白鸽匍匐在她脚下,她随手掏出包里的点心,捏碎了摊在掌心。
于是,鸽子就飞到她掌心来啄食。
还有一只落在了她肩膀,歪着脑袋去蹭她耳侧的头发。
那时,少女穿了她很少会穿的黑色,鸽羽雪白,衬得她的皮肤也白得透明。
在秋天温暖日光里,她美好得像幅画,烙在了他心上。
“我回到家,私下调查了关于你的一切,我知道这很不磊落,但我忍不住。”
“我甚至转去了你的学校,想离你近一些,很傻吧?”
“怎么会?”许鸢的声音很轻,却有种令人心安的、温柔的力量。
裴霁言凝视着她坦诚的目光。
她身上的纯粹、清澈一如从前,他几乎要感激得落泪。
——在她陷入困境时,他没有任何办法解决,她却没有丝毫埋怨他的意思。和他从前认识的许鸢一样,善解人意,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形下,都沉静得如同天上的月亮。
“我一定想办法把你带出谢家。”他执着道,“给我点时间。”
……
许鸢和裴霁言分别后,抱着课本走向下节课所在的教学楼。
路上擦肩而过有说有笑的学生,只有她低头看着脚下的沥青路,时不时踢几下小石子,思索着裴霁言刚刚说的话。
“许鸢——”
谢斯止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一下惊破了许鸢的沉思。
她听到他的声音,很不自然。
少年就在十几米远的地方,她还记得昨晚的事,不想这么快就和他面对面,于是假装没听到,加快脚步,没有回头。
谢斯止锲而不舍:“许鸢——”
他也加快了脚步。
许鸢慌了,像只被猎人追逐的小鹿,慌不择路下竟然跑了起来。
她一跑,谢斯止也跟着跑,很快就把她堵在了教学楼后砖红色的彩漆墙壁前。
他刚下了马术课,身上流了些汗,散发着少年人独有的阳光明澈的味道:“躲我呢?”
“没。”
“因为昨晚的事?”
“都说了没有!”
她总是淡淡的,有种风雨之下也能岿然不动的沉稳和温柔,用这样急促的语气和人说话还是头一回。
谢斯止笑眯眯的:“看来是了。”
“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思躲我呢?”他自言自语,“是身为嫂子,却和弟弟躺在一张床上过夜觉得心里有愧?还是因为明知道背德,却放任自己沉沦在一时的快乐里而不拒绝我的……”
“谢斯止!”许鸢忍无可忍道,“快闭上你的狗嘴。”
她的脸红成了小番茄:“我根本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你再胡说,我、我就……”
“你生气了?”谢斯止像是看见了什么世界奇观,笑得更灿烂了,“你也会生气啊?”
少女的脸皮很薄,再逗下去,她恐怕真的要气到了。
可她太温柔有礼了,就算生气也说不出什么重话,“闭上狗嘴”大概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歹毒的骂人的话了。
“好了,我以后尽量不提了。”
“为什么是尽量?”
谢斯止戳戳她光洁的额头,很不正经地说:“你笨吗?你这算是有把柄攥到我手上了,以后要把我当少爷供着,明白吗?要是敢惹我生气,就拿把柄出来要挟你。”
许鸢抿唇:“谢斯止,你昨晚趁人之危本来就很不对,我没有找你麻烦,你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见许鸢真的有生气的趋向了,他比出个投降的姿势:“我开玩笑的,别当真嘛,一起去上课吧。”
“一起?”
谢斯止指着她手里斯瓦希里语的课本:“你忘了?这堂课还是我帮你选的。”
……
斯瓦希里语是非洲的一种语言。
这门课程在学院算是小众中的小众。
一堂课上只有五六个人,除了许鸢和谢斯止外,其他人都是被调剂来的。
谢斯止上油画课虽然散漫。
但在这门语言课上,他还算认真,一直听老师讲课,笔下写写画画记个不停。
中途,老师教完课本上的内容,要学生自己练习,他抱着书本来到许鸢面前。
许鸢还在生他的气,不想理他。
谢斯止凑到她身边:“许鸢,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只小兔子,她脾气好,可一旦生起气来,就喜欢把自己团成一团,缩在角落里闷闷鼓鼓的。都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可我看她,根本就不像会咬人的样子。”
“谢斯止。”女孩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细声细气地恳求他,“你能不能把昨晚的事忘了啊?”
谢斯止坐在她前一排的椅子上,背抵着窗台,懒洋洋地看她:“可以是可以。”
日光穿过玻璃,落在他拿书的手指上,骨节分明,白皙细腻。
许鸢目光落在他指尖,想到昨晚他抱着她,在她某处轻轻抚动的触感,脸又红了。
“不过总是脸红怎么能行?难道以后在谢盈朝面前看见我,你也要脸红吗?嫂子。”
“也不要这样叫我。”
“你要求真多。”谢斯止扬了扬课本,“陪我练习对话吧,只要把对话练好,我都答应你。”
许鸢翻开了外语课本:“为什么要学这门语言?”
谢斯止淡淡道:“谢氏的生意目前没有涉足非洲,而谢盈朝他刚好有这个打算,我学一下又不亏。”
他选了一篇简单的小课文,端起书一板一眼道:
“Wewe ni waridi wa miungu, ndege katika ngome yangu.”
(你是天神的玫瑰,是笼中的鸟儿。)
许鸢接道:
“Mimi sio waridi wa mtu yeyote, wala ndege wa mtu yeyote.
Mimi ni mrembo na nina thamani tu kwa sababu mimi mwenyewe.”
(我不是任何人的玫瑰,也不是任何人的鸟儿。
我美丽,我珍贵,只因为我是自己。)
谢斯止:“Dada yake, wewe ni.”
Dada yake?
这和许鸢书上的内容不同。
她书上印得分明是“Lily, wewe ni.”,翻译为“莉莉,你是。”
可是Dada yake又是谁?
许鸢翻开课本背后的词汇表,对着索引一个一个寻找。
在看到“嫂子”两个字时,她怔了怔,啪地合上了书页:“谢斯止,你真是……”
少年没有让她将后面的话说出口,他按住她手下的书本:“许鸢,你怎么这么傻啊?”
他顿了顿,笑吟吟地揉她头发:“……还这么乖。”
他望进她的眼眸里,唇角一哂:“别太信任我了,会叫你失望的。”
许鸢慢吞吞拍掉他的手:“昨晚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听说谢文洲被送到了最顶尖的医院抢救,以他在谢家的地位,许鸢不认为谢斯止伤人后可以逃脱追责。
“需要帮忙的话,尽管对我说。”
“你别管了。”少年散漫地笑笑,“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课程还没有结束。
他随手把课本放回桌上,站起身,一副打算逃课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