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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庭芳(94)

魏玉贞特地换了她最好的一身衣裳,首饰也多戴了几件,本来以为就算比不过二姐至少也不会显得寒酸,谁知二姐这样嘻笑着撞出来,一身红艳艳的衣裳就甩她好几条街,气都不打一处来,又见她这样没规矩,不由得摆出长嫂的架子来教训道:“我托大说一句,这里可不是你自己的小家!上面还有老太太呢!你一个当主子的这样大呼小叫乱跑瞎撞的成什么样子!就是丫头看见了也要笑话你的!没得倒丢了全家的脸面不说,你也要为二弟想一想!”

吴二姐本来差点撞着她刚要笑着道歉,没提防她兜头连珠炮般骂了这么一长串,一时呆了。

段章氏正好掀帘子出来,听到魏玉贞口口声声不离老太太,恼道:“她就是不好,还有我呢!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了!你就好的不出一点错?”

二姐悄没声躲到段章氏后头,扯着她的衣袖怯生生的对魏玉贞说:“嫂嫂千万别生气。”又对段章氏说,“嫂嫂也是为了我好。她日日在老太太跟前侍候,自然知道老太太的规矩的。”

这一句好似火浇油,段章氏看着魏玉贞冷笑:“她当然是有孝心的,天天在老太太跟前侍候!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个娘?”

魏玉贞万万料不到看着傻里傻气的吴二姐给人垫砖垫的这么好,不动声色就扣了她这么一顶大帽子。眼见段章氏真的恼了,她很清楚段章氏一向看不上她这个儿媳妇,对段浩平一直不肯回家这件事早有心结,儿子她不肯怨,当然都是她这个当儿媳妇的不好。见吴二姐倒把段章氏的旧恨给勾了上来,一边暗恨自己刚才不该提老太太,一边在肚子里骂吴二姐嘴贱找事。

一屋子三个主子就这么站着互瞪,屋外的丫头婆子都伸着头看。魏玉贞见段章氏没有轻易放过她的打算,连忙跪下道:“媳妇绝没有这个心……!”一句话没说完,二姐早早的上前要扶她,一边嘴里还在说:“嫂嫂快起来!你这样跪着不是显得娘不好吗?娘也没说你什么啊!”

本来看到魏玉贞下跪段章氏心里的火已经快下去了,听了吴二姐的话这火蹭得蹿起三丈高!左右一看都是丫头婆子,这是老太太的院子,前后都是老太太的人,她今天刚来魏玉贞就这么给她难堪,她当着这么多丫头婆子的面跪下不明摆着她这个当婆婆的不给儿媳妇脸面,刻薄她吗?再说二姐说的对,她也没说什么难听话啊?她跪什么跪?想到这里段章氏看着魏玉贞的眼睛里都要射刀子了。

魏玉贞一听二姐的话都要傻了,看着她一时说不出来话,刚才满肚子的词都不知道忘到哪里去了。

二姐只是假模假式的扶她一把,没有强拉,见她呆了没起身,不再扶转身回到段章氏跟前急慌慌的说:“嫂嫂不肯起来……”

段章氏跺脚:“是不是要我这个老婆子亲自去扶你啊!还不起来!让人看笑话不成?”

魏玉贞让段章氏一吓,慌忙站起来。

段章氏重重哼了声拉着二姐大步先走出去,也没叫魏玉贞一声。还是魏玉贞的丫头过来扶了她一把,她这才跟上去。

一路向老太太的院子里去,二姐紧紧巴在段章氏身旁,过了会儿可怜巴巴的小声趴段章氏耳边说:“嫂嫂在瞪我。”

段章氏回头看,魏玉贞正慌忙撇开眼睛,气得更怒,拉着二姐脚下如飞般向前快步走,将魏玉贞远远甩下。

魏玉贞一直在想着二姐这人前人后两张脸,她到底是真傻还是在装傻?眼睛就不住的往二姐的背上瞟,看着是一个还没长开的小丫头,举止粗俗不知礼节,可刚才那是怎么回事?正好被段章氏逮住,连忙低头,可仍是听到段章氏冷哼一声把她甩得更远。魏玉贞暗骂一声死老太婆,快步跟上去。

走到老太太院子门口,魏玉贞撵上来挽住段章氏的胳膊小声说:“娘,千错万错都是玉贞的错,只求娘在老太太面前给玉贞留些脸面。”

段章氏也知道轻重,她再不喜欢魏玉贞这个大儿媳妇,她也是老太太给段浩平娶回来的,都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既然魏玉贞先低头,她也愿意就着台阶下来。于是脚步放慢让魏玉贞跟上。

二姐在一旁只是低头乖乖走路,头都不抬。

院门外的小丫头看见段章氏来,立刻奔进院子报信,一会儿屋子里就出来个婆子向她们走过来。吴二姐感觉到段章氏像看到天敌一样紧张起来。

婆子过来草草见了个礼,段章氏立刻上去扶不敢让她拜下来。她可吃过老太太身旁这些婆子不少的亏。

婆子笑,眼睛冲着二姐打量来打量去,放肆的很。

吴二姐只是低头,旁边兰花上前扶着她,对着那婆子笑道:“原来是姜妈妈,姜妈妈一向可好?”

那婆子盯着兰花看了两眼,仔细认了认,说:“这不是老谢家的如兰吗?听说你跟着浩方二少爷,怎么这是……”一边说一边掩着嘴笑,那眼睛直朝兰花梳着的妇人头上瞟。

兰花是个不吃亏的,笑道:“可不就是我吗?姜妈妈好几年不见,怎么这脸上的褶子倒少了?快来我瞧瞧!”上前就去拧姜妈妈的脸,那婆子差点被她碰住,偏身躲开骂道:“小蹄子作死!”

兰花一边笑一边去扶那婆子,口中不停的说我是看着妈妈亲!跟妈妈玩笑呢!又说这可是我嫁人后头一次回家,见着妈妈就跟见着娘家人一样!

第 71 章

她这样一说,婆子倒不好恼了,扶着她道:“你既然攀上了高枝,日后说不得我也要靠着你才行!”姜妈妈心里想,这小丫头片子看来是真爬上了段浩方的床,要是让她爹知道了看不打断她的腿!

兰花点头道:“借妈妈的吉言,只是我家那口子跟着我们家三爷去了南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等他回来,我领来让妈妈看。”

姜婆子啊了声,脱口道:“怎么你不是跟了三爷吗?”

段章氏本来看着兰花跟那婆子闲话,想着在一旁听听老太太见她们来是什么意思,这一会儿的心情好不好,谁知竟听到这句,不由得摆出主人的架势瞪了那婆子一眼。

兰花扯着那婆子走到二姐跟前,按着她给二姐行礼,说:“妈妈胡说呢!一定是又喝了酒了!这是我们三爷的新奶奶。”

婆子被兰花拉着站到二姐跟前,倒不好不行礼,可她一直跟在老太太跟前,就是二老爷面前也从来都是挺着腰走的,给不受宠的段老爷的二儿子媳妇行礼,就有些不情不愿的。

二姐伸手去扶,段章氏比她手伸得还快,一把将那婆子拉起来,说:“她一个小孩子,怎么当得起你的礼?说起来你看着浩方长大,倒是她该给你行个礼才对!”一边说一边向二姐使眼色。

二姐顺着段章氏的意思稳稳蹲了个礼,见那姜婆子竟然不躲不闪就受了她的全礼。二姐心里算是对段家老宅里的事摸出个三四分来。

姜婆子受了吴二姐的礼,得意的笑起来。段章氏见她笑了,连忙拉着她向里走,一边小声问她:“老太太知道我们来,说什么没有啊?”

姜婆子根本看不上段章氏,听了她的话翻了个白眼说:“老太太刚起来,也就问了两句吧。”

段章氏陪着笑,又指着跟在后面的小杨姨奶奶和孩子说:“老太太一直掂记着,我就一起带着过来了。”

姜婆子点头说:“老太太倒是一直想见见姨奶奶的。”

段章氏还要问,几人已经走到廊下,门前的小丫头掀起帘子,姜婆子示意段章氏别再说话,领着众人走进去。

段章氏深吸一口气,给兰花使了个眼色。兰花就拉着二姐站到魏玉贞后面,又扯着小杨姨奶奶和抱着孩子的婆子跟在二姐后面,几个人排好位置才抬脚进屋。

隔着里屋的帘子听见里屋中有个婆子掐着细嗓子软声软调的说:“老太太,三太太带着人来看你来了!”

段章氏站在最前,膝盖一软好像就要跪下。二姐看得心惊。

里屋中隔了会儿一个慢吞吞好像带着痰喘的沙哑声音说:“……那就让她们进来吧。”

有人快步走过来掀起帘子,段章氏矮腰缩肩领头第一个走进去,一屋的暖热湿气扑面而来,带着令人胸闷的甜腻混杂的香气。

屋子里关着窗点着七八盏灯,烛火昏黄。二姐看到地上还拢着一个火盆,现在这个天气居然就拢上火盆了?

五六个妇人挤在榻前,榻上歪坐着个花白头发的胖妇人,穿着艳丽的衣裳戴着满头珠翠。榻旁还有一座大香炉。

这屋子里比外面闷热得多,进来一会儿二姐就出了满头的汗,看旁边的魏玉贞也是一头一脸的汗。

段章氏领着她们走到榻前,拜下道:“给老太太道福。”

二姐等人跟在后面拜下,齐声给老太太道福。

榻上那个老妇人抬抬手,咳了两声道:“……起来吧。”指着二姐说,“这个是哪个?眼生的很。过来我瞧瞧。”

段老太太十六岁时嫁给段老太爷,当时段老太爷在菜市场摆了个布摊,专门去收别的布料店不要的过时的布回来便宜卖给菜市街的人。

嫁过来后过了几年的苦日子,跟七八户人家挤在一个脏臭的破院子里,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打井水泡布洗布晒布,收拾干净了让段老太爷推出去卖。段老太太在院子里跟人争井,天天霸着院子里的井不让别人用,要她用过用够才让别人打水,满院子扯绳子晒布,没有人敢说她一句,要是碰脏了她的布,她能堵人家门口骂上三天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