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秋收很快便要结束了。
马车慢慢回到了知府衙门。
赵云安跳下车,就瞧见一个眼熟的丫鬟在门口守着:“大人您可算回来了。”
“可是老夫人有请?”
丫鬟着急道:“京中来了信,老夫人打开一看就哭个不停,连二小姐劝都劝不住。”
“奴婢只得来这边等着大人。”
赵云安眉头一皱,提着点心盒子就往后院走。
还未进屋,他便听见金氏啜泣的声音,连带着赵妤也跟着一块儿哽咽不停。
“娘,可是伯府出了什么事情?”
赵云安也着急起来。
“难道是祖母?”
赵老夫人年事已高,赵云安一下子便想岔了。
金氏眼眶红彤彤的,连忙道:“不是你祖母,是,是娟儿。”
“娟儿?”
赵云安心头一惊,他抓起桌上的家书,从头至尾扫了一遍,脸色也是一沉。
金氏哭了许久,这会儿已经好了许多,反过来安慰他:“这般年纪的孩子想长大原本就不容易,娟儿能以公主之礼葬入赵氏祖坟,以后有祖辈看顾。”
“哎,只希望那孩子转世投胎,去个安稳些的地方。”
赵云安握紧了手心,垂下眼眸:“是永昌伯府对不住她。”
金氏知道他最疼孩子,伸手微微搂住他:“安儿,你若是难过就哭几声,哭过了也就算了,你大哥大嫂定是不想看你难过的。”
“娟儿是个懂事的孩子,她若九泉之下有知,肯定也不愿意看到。”
赵云安咽下喉间的涩意,点头道:“娘,你也要保重身体。”
“妤儿也是。”赵云安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若是你们再累了病了,我岂不是更着急?”
金氏缓过劲儿来,叹气道:“娘只是觉得可惜。”
她伸手搂住身边的侄女,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说不出的怜惜。
赵妤软软的靠在她怀中,忽然说了句:“二奶奶,娟儿妹妹会害怕吗?”
一句话,差点让金氏又开始掉眼泪。
“赵家的祖先会保佑她。”金氏只能这么回答。
赵妤似懂非懂,她也就比赵娟大两岁而已,虽是姐妹,但因为赵娟年纪小,卢氏看得紧,其实她们一起玩的时候并不多。
但曾经,赵妤十分羡慕这个妹妹,因为她备受爹娘宠爱,是永昌伯府的掌上明珠。
赵娟虽然比她小,可在永昌伯府里,旁人都是先知道五小姐,才知道二小姐,赵妤心底其实是羡慕不已的。
谁知道再听见她的消息,却是死讯。
赵云安伸手搂住亲娘和侄女,柔声道:“娘,妤儿,别怕,我会保护你们。”
金氏恍然发现,不知不觉中,她眼中的孩子已经长大,如今宽阔的怀抱已经能给他们温暖。
她破涕为笑:“好好好,有安儿在,娘才不怕。”
“七叔,我也不怕。”赵妤抬头道,“我也会保护你跟二奶奶。”
赵云安笑了笑,打开提进来的点心盒子:“这是玉璋楼新出的花样,你们一定还没用饭,先用来垫垫肚子吧。”
金氏故作高兴的笑起来:“瞧着就让人胃口打开。”
赵妤也跟着吃了两块。
可等赵云安起身离开,金氏叹了口气,又把拿起来的糕点放了回去。
赵妤看了她一眼,走过去搂住她脖子撒娇:“二奶奶不要太伤心,娟儿妹妹现在一定有很多人疼,比住在宫里头高兴。”
金氏点了点头。
“大人,您没事吧?”常顺担心的问道。
赵云安脚步飞快,听了这话一顿:“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可他的脸色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常顺抿着嘴角,自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少爷这么可怕的脸色。
果然,一进屋,赵云安猛地扫平了桌上的文书。
常顺一惊,正要劝阻,马贵却拽住他摇了摇头。
赵云安一顿发泄,等他缓过劲来,书房内已经一片狼藉。
“少爷,您喝口茶歇一歇。”马贵端上一杯茶。
赵云安捏了捏眉心:“这事儿不对。”
“大哥一定已经猜到了什么,却没告诉我。”
常顺上前一步:“少爷?”
赵云安却深吸一口气,又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大哥不告诉我,必然是因为即使我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是跟着一起着急。”
赵娟在皇宫内中毒而亡,无非就是那些个原因。
赵云安气愤的是,赵娟只是个年幼的孩子,那些人却因为贪欲和私利,将她也牵扯其中。
更气愤的是,他们身为长辈,却无法庇护一个小小的女孩。
这一刻,复杂的情感在赵云安的心脏内发酵,蔓延出不可言喻的滋味来。
但是很快,一切重归沉寂。
“你们收拾一下屋子。”
“是。”
赵云安起身回屋,表面看起来已然恢复了平静。
常顺满眼都是担心:“少爷不会有事吧?”
马贵叹了口气:“咱少爷最疼孩子,自小就带着小少爷小小姐们玩,如今五小姐没了,他心底自然是难过的。”
“要不我还是跟上去看看?”常顺问道。
“可别。”马贵阻止道,“让少爷一个人静一静吧。”
常顺低下头,忽然说了句:“皇宫里那些人就不把别人的性命当命,我看他们才最该死。”
“嘘,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好,到了外头可千万不能提,到时候会被人抓住把柄的。”
“我才不怕。”
“你是不怕,但牵连到少爷怎么办?”
常顺于是低头不说话了。
这时候的赵云安固然心痛,但信中只写了赵娟早殇,并未提及赵云衢重病的消息,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大哥也病了。
到了第二天,赵云安似乎已经将侄女的死抛之脑后,依旧忙碌起漳州府的秋收来。
金氏与赵妤也并未提起,只是茹素了几日,在家中立了个小小的牌位供奉在佛前。
京城那边,赵娟的死掀起的轩然大波才刚刚开始。
面对指认,宸妃昭妃如何肯认,矢口否认且哭诉不停。
两位亲王更不是任人拿捏的主,一日没有真凭实据,一日便定罪不得,反倒是惹得前朝后宫动乱不断。
谋害太子的罪名太大,以至于三司会审持续了半个月,愣是没查出真相来。
身为受害者的父亲,赵云衢却重病在床,卧病不起,甚至连早朝都不能出席。
皇帝曾疑心他对自己不满,才故意罢朝不出,可派马原去看了一次,才知道赵云衢是真的重病了。
太医连番的来到永昌伯府,都只说赵大人悲痛过度,需好生养着,却又拿不出真切的办法来。
皇帝只能屡屡赏赐,略过不提。
没了赵云衢,户部也乱了几分,偏偏卢氏的亲爹,赵云衢的老丈人,户部尚书卢大人又在这时候凑热闹,上书告老还乡。
一边是宸妃昭妃的哭哭啼啼,康亲王荣亲王的叫屈,一边是皇后的穷追猛打,永昌伯府与卢家的决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