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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与杀猪刀(135)

言罢就这么断了气。

饶是经历了不少生死,樊长玉在这个雨夜里还是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老头背着手沉默地站在雨地里,樊长玉牵着马走过去,迟疑了几息才问:“您还跟我一起走吗?”

老头隔着雨幕看着樊长玉,长叹道:“你若为男儿,我一定让你横翻巫岭,在卢口道进卢城的必经要道那里截杀那三名反贼斥侯,他们的生死,关乎整个卢城乃至整个蓟州的存亡。但你纵有一身武艺,也只是个女子,天下兴亡,无责于妇人,你且逃命去吧,我把这消息带回军营去。”

樊长玉说:“那便就此别过了。”

她翻身上马,狠狠一夹马腹往远处的官道跑去,雨水贴着脸颊从下颚滑下,从天幕劈下的闪电映出她眼底的挣扎。

她想去找长宁,找到长宁后像从前一样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打仗什么的,是那些当大官的才该忧心的事,一城一地的存亡之责,在怎么也落不到她小小一民女身上。

可是清平县城和临安镇上的惨案她至今还记忆犹新,山匪抢掠尚且将那两地变作了死城,万一军营那边派去的人没追上斥侯,水淹崇州军的计划失败,卢城一破后,等着那里的百姓的,又是什么?

樊长玉狠狠一甩马鞭,战马在大雨里疯跑,雨水和冷风打在脸上带起阵阵刺疼。

那一瞬她脑海里闪过许多人,死去的王捕头夫妇,城西巷子里那些邻居,还在卢城的赵木匠和言正……

她其实早已杀过许多人了,但清平县和临安镇上的那些血色,她至今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或许……她追去,也是可以阻止那三名斥侯带消息回去的?

樊长玉沉沉吸了两口气,最后把一扯缰绳让战马停下,没拿自己的包裹,只取了里边的几把杀猪刀,扣上护腕,跟大雨里外出狩猎的豹子一样,弃了战马,奔向巫岭。

-

卢城。

跟蓟州上游下起的瓢泼大雨不同,卢城的夜幕里只飘着淅沥沥的小雨。

贺敬元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隐约可见个轮廓的山脉,问:“已经把反贼引到何处了?”

一旁的副将答:“斥侯来报,反贼已到了河口处,但甚是谨慎,始终不肯深入。”

贺敬元沉思片刻后道:“挂我帅旗,继续诱敌。”

立马有人传令下去,城门开出一条缝,放出一名斥侯驾马前去报信。

贺敬元看了一眼巫河上游的方向,面上虽瞧不出什么,搭在城墙垛口的手却紧握成了拳。

此计若败了,卢城便只剩三万兵马御敌,其中一万多都是前不久才征上来的新兵,连一套枪法都还使不全。

-

燕州野地里亦是小雨如酥。

谢征驭马立在一处矮坡上,神情冷峻看着下方的战局,火把交织成一片,偶尔才能看清火光里卷着的风雨的究竟燕州旗还是崇州旗。

细雨凝成的雨珠子从他下颚滑落,他只凝神看着燕州旗在火光里突进的一段又一段的距离,眼睫都不曾颤动过。

公孙鄞以羽扇挡着斜飞的细雨,问:“你不下去,崇州军不会进一线峡。”

谢征却道:“咱们在一线峡设伏,随家父子定然也在别处设了埋伏,先等他们抛出鱼饵。”

公孙鄞狐狸眼向上一挑:“你是想吃了他们的饵,再引他们进一线峡?”

谢征不置可否。

公孙鄞寻思着谢征口中的饵,眸子一眯,正欲说话,下方的战局却在此时有了小小的骚动。

崇州军中杀出一年轻将领来,白马银枪,俊美邪气,怀中抱着一个被战场杀戮吓得啼哭不止的女娃娃,狂妄对着前方混战的燕州军喊话:“武安侯何在?出来受死!”

公孙鄞皱眉看着火光里那立在崇州军前的人影,说了句:“倒有几分你从前的影子。”

谢征凤眸淡淡瞥过去,“眼睛何时坏的?”

公孙鄞尚未反应过来,他已提起插在地上的长戟,一夹马腹跃下缓坡,身后玄色的披风在细雨中亦被风吹得高高扬起,恍若一朵强劲的黑云。

第70章

血腥味、土腥味、松脂火把燃烧的焦味充斥在雨幕中。

随元青带着长宁冲刺在燕州军阵中,人借马势,手中长.枪一路挑飞兵卒,长宁脸上被溅到了不少鲜血,哭得嗓子都哑了。

随元青脸上也带着血迹,却笑得张狂又肆意,甚至还有闲心逗长宁:“小孩,要是你老子没那胆子出来救你,你今后就留在我长信王府得了,我那侄儿挺喜欢你的,你给他当个小丫鬟也不错……”

他手中长.枪一撑,又将一名燕州军将领挑落马背,枪尖正欲取那将领性命,斜刺里突然伸出一根长戟格开他手中长.枪,再横劈过来,随元青忙以枪身抵挡,却还是被那股力道震得连人带马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形。

他抬眸和那长戟的主人对视,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意:“我还以为侯爷金贵之躯,不会现身了呢。”

原本的牛毛细雨在此时已有滂沱之势,谢征立在雨幕中,闪电将他身后漆黑的夜空撕裂成无数碎片,他湿透的披风沿着马背往下滴落水珠,长戟斜背在身后,戟刀正往下沥着鲜血,一双凤目冷冷看着随元青,并不接话。

随元青看到他戟刀上的血迹时,忙偏头往自己胳膊上一瞧,果然被拉出了一道口子,衣服上的雨水浸到伤口,此时方传来阵阵痛意。

他眉头一皱,好快的身手。

谢征冷嘲道:“挟一稚童上战场,随世子当真是好胆色。”

随元青被讽刺了,脸色有些难看,却并不再恋战,直接驭马带着长宁往回跑。

长宁被这一晚见过的杀戮吓到了,此时还浑浑噩噩的,又是晚上,并未认出前来的就是谢征,在听到谢征的声音后,被随元青驾马带着往回跑,下一子就大哭出声:“姐夫——”

她被随元青放于马鞍前,仍忍不住探着小小的身子往后看,眼睛都哭得有些肿了。

随元青把几乎快跌下马背的小孩摁回去,神色却突然变得有些怪异:“你管刚才那人叫什么?”

长宁见到谢征,底气足了,瞪着哭肿的葡萄眼冲眼前这大坏蛋放狠话:“我姐夫不会放过你的!”

随元青一脸见了鬼的神情:“所以你压根不是他女儿?”

谢征在听到长宁哭声时,就已催马欲追,从地上爬起来的副将忙道:“侯爷,只怕其中有诈。”

谢征微眯着眸子打量跑远的随元青,只点了几名亲卫跟随自己同去,对那副将道:“尔等守在此处,勿要跟来。”

言罢一夹马腹追了上去。

副将还想再说什么,却只能看见谢征玄色的披风在冷风里被扬起的一道凌厉弧度。

箭镞在夜幕里贴着头皮“嗖嗖”飞过,随元青不得不俯低身子躲避那如影随形跟着他的白羽箭,上次在清平县被追杀的记忆涌上来,让他心下顿时难堪。

长宁被他挤得贴在马背上,知道有人来救自己,这会儿也铆足了劲儿同随元青作对,不是扯他头发就是咬他握着缰绳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