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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哑巴(107)

作者: 素笔执火 阅读记录

这才发现戚梧也是受了伤的,臂膀上虽然已经包扎稳妥,仍不住往外头渗血,衣袖更是湿答答一片,血腥味冲进鼻眼。

“不会的,”安乐直摇头,不停地摇头,“殿下不会有事的,他答应了姑娘的,一定会回来的。”

“到底有没有去找过?吉人自有天相,殿下救了那么多人,上天有眼,不会叫他曝尸荒野的。”

戚梧扶住她肩膀,试图让她冷静,尽管自己的喉咙也快失了声。他哆嗦着掏出一枚玉佩,那是季恒随身携带之物,上头还沾染着发黑的血迹,“找过了。这是他留下的,山谷下有狼群,我带人去的时候,只剩下两具枯骨了。”

“你平日里总爱说说笑笑,对生死之事从不忌讳,”安乐一下子瘫靠在墙上,“我要你笑着跟我说,这些都是开玩笑的,不是真的。”

“是真的!”戚梧吼道,“事到如今,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才是真的?来不及了,我要赶回青州,一旦此消息传开,边疆必定不稳。照顾好姑娘,我先走了……”

不等安乐说什么,戚梧提着剑,大步流星地走远了,只剩她在原地恍神。再抬头时,不知道虞俏俏何时来得身后,同样是泪眼斑驳。

‘就说了,他这人总是这样,说话不算数。’她实在平静?平静地叫人可怕,安乐更希望她能大哭一场,憋在心里最为难受。

“戚将军说的话,你也信?他总喜欢这样吓人。姑娘记得,没有道别就不是真的离开,他们找不到,我们自个儿去找。”

“不找了……”她眼泪簌簌地流。

“姑娘哭得如此伤心,难道就甘愿这样么?从别人的嘴里听到殿下的生死,这是妄断。”

‘我伤心是因为大魏失去了一个可守天下安定的将军,不为其它……’

“姑娘的心当真就这么狠么?”安乐有些看不懂她此刻的回应,“从来,殿下一直都在为姑娘着想,他所做的事都是有苦衷在先。”

‘所以我该怎么做?’戚梧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这并不是磨破嘴皮子,可以拯救的结局。当下,也只能先找出幕后黑手,替他报仇。

这并不容易,她未涉及半步,也能知道季恒所处境地,哪一步不是腥风血雨,虎视眈眈。想要他死的人,太多了,想要他活着的人,却护不了他。

“都什么时候了,姑娘还有心思看这对小泥人?”安乐站着干着急,“当务之急,我们先去崖底找人,奴婢不信殿下就这样死了……”

‘好,你先走,我去屋子披件氅衣……’她的此话肉眼可见地迟钝,像只提线木偶,双眼无神,脚步慢慢地往屋里挪离。

安乐顾不得许多,提了剑就要走,她对虞俏俏没有太多的指望。若季恒尚有一线生机,晚一步,便是误了时辰。

她不敢。

走出几步,她赫然回头来,看着静悄悄的院落,实在放心不下留她一人,便又折返了回去。

虞俏俏关了门,将炉子上的火剥旺,手中的小泥人扑通一声跌落其中,扑出微弱的火尘。

她从枕头底下摸出腰带,那是闲来无事缝制的。腰带系在梁上,打成死结。还没来得及踢翻脚下的圆凳,安乐一脚就把门踹了开来。

“姑娘!”她惊呼一声,忙把人抱下来,用手扑打着后背,直到对方咳出声来。

“姑娘莫要做傻事……”

“戚将军跟了他这么多年,又怎会认错?玉佩是随身之物,若非宽衣就寝又怎会被丢弃?”她哑着嗓子发文,全然未发觉,自己已经能开口说话,哭声洪亮,“嬷嬷说过,人死之后,能日行千里,这样我就能快些见到他了……”

“姑娘,殿下不会有事,你相信奴婢。戚将军他不是个细腻心思,说得话自然不能信,”安乐道,“其实在这之前,殿下告诉过奴婢……”

虞俏俏黑漆漆的眼眸里有了丝微弱的慌忙,坐直了身子,“他都说了什么?”

“他似乎意料到此次南山赏梅会遭不测,故而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奴婢不说,是怕姑娘担心,现如今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奴婢想着,定是殿下心里并无十足把握,才会这般小心翼翼。他征战数年,什么样的艰险没遇到过,纵是有人暗中埋伏,到底上京方寸土地,又如何能施展?再凶险,如何能敌过百万大军?”

“他会没事的。”

“姑娘,你……”

这算是唯一不多的值得高兴的事,安乐喜极而泣,没忍住晃了晃她的肩膀,激动不已,“你能开口说话了!”

“殿下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如此姑娘更不能轻贱了自己,人死不能复生,姑娘以后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没有殿下,在豫州你还有嬷嬷,还有我,要好好活下去。”

白皙透红的指腹落在脖颈上,虞俏俏轻轻摸了摸,那是发出声音的地方,那是她从前求之不得的渴望。

“如果殿下相安无事,我一定会找到他,倘若黄土白骨,我也会找出凶手,替他报仇。”她语气不似面容那般娇弱,目光坚定。

南山位于京郊,原是座名不经传的小山。不知何时起,常有名门贵族,文人墨客登山作赋,才渐渐为人熟知。又因上京一年之中雪景最为难得珍贵,太后每年便回来一趟,这样的清雅事,多半是宫人作陪,鲜少有这样的阵仗。

叫季恒生疑的便是此蹊跷之处,他与太后不睦多年,在朝政上也颇有异议。只因他常年驻守边关,若非有召,也见不到几面,但凡见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纵然厌烦朝廷纷争,也无法避开这一支支暗箭。果然,太后欲借此机会,除掉对方。毕竟冬日天寒地冻,失语掉落悬崖的比比皆是。

季恒更不会坐以待毙,今上荒废朝政,多半是来自太后的溺爱和夺权,若不除之,大魏百年基业怕要一夕凋零。

太后耳目众多,母族牵连甚广,季恒没有十成的把握。赢了,便是大魏安定,若输了后果亦不是他自己一人能承受。故而,此局只能赢,不能输。

季恒趴在山崖下的洞穴中奄奄一息,他肩膀中了羽剑,脸色苍白地躺靠在崖壁上,连喘息声都变得微弱。

身旁挨着的是沈临昭,他尚有余力,幸而洞穴有野草覆盖,此地又离山崖高有数丈,常人并不敢下。若非有树枝,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殿下,你们天策军参军都这么刺激么?”沈临昭身上疼得厉害,牙缝中满是血水,看着眼皮子打架的季恒,用劲力气同他玩笑,“你要早说,我就不来了……”

季恒根本听不清楚他说了什么,眼皮子沉沉地耷拉着,嘴里满是呓语。沈临昭吐掉嘴里的草泥,拖着受伤的双腿,慢慢挪过去,手背一探,烫得厉害。

伤口还在往外渗血,季恒已经不省人事,朦胧中感觉额头上贴来一只冰冰凉的手,胡乱之中揪住,“不要走……”

沈临昭脸色潮红,顿时精神不少,偷偷地想把手收回,岂料对方抓得更紧了,“虞俏俏,又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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