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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身宠婢(60)

作者: 莫思量呀 阅读记录

“你定是那时候恼恨了我。”

“如果……如果我没有将你贬去洗衣房,你是不是就不会逃走了?”

良久听不见回答,他再抬首却眼前仍是昏蒙空寂的光影,没有伞具,没有披风,没有她的身影。

他看着空落落的掌心,凄然一笑,推开门,走进风雨中。

潮湿的落叶被鞋底碾碎,却痛苦地发不出呻.吟。时人有言,秋雨夜行,可遇艳鬼。

齐敬堂走在石径上,雨水浸透衣衫,他驻足回望,他盼她能化作这雨夜的艳鬼,来找他索命,这样他还能见她一面,他也心甘如饴,倍被她索了命去。

然而雨丝细密,长夜深浓,回望处寂寥空空,没有半个人影,心口处忽一阵绞痛,齐敬堂抚住那里,身子忽然佝偻起来,一阵深深的长咳,仿佛耗尽了所有的气力。

许久之后,他拖着沉重的身子,走进了她旧时所居的木樨阁。

灯盏点亮,房里一团冷光轰出来,在深沉的夜色中显得微弱。

他打开那个他藏在床底的箱子,如无数次一般,抚过她尚留在此间的几处物件,素淡的几方帕子,水青色的裙衫,皱作一团的小衣,曾无数次被她纤细的手端起过、被她鲜艳的唇亲碰过的茶盏,被她用得只剩一节的螺带,闲暇时打的彩穗络子……

他将手擦净,小心地打开叠作一沓的宣纸,那是她闲时所练的字,清瘦隽雅,像她这个人。

他指尖拂过那墨黑的字迹,想象着她悬腕,一笔一笔落下浓墨的模样。

他轻轻道:“好看。”

“是好看的。”

“我那时说不好,只是想逗弄你,你别生气啊。”

“改天我写几张难看的,拿给你瞧,你尽可笑我,给你出出气。”

他说:“莫生气了,可好?我已知错。日后都顺着你,再不惹你生气了。”

他说;“你回头来,瞧瞧我吧。”

箱子被合上,重新塞入床底,他脱掉了湿透的外衣,裹住她常盖的锦被,枕上她的方枕,埋首其间,吮着那残留的几近于无的淡香,可日复一日的,那香气已要断绝,这个屋子里属于她的痕迹和气息也越来越少。

他一时竟涌起深深的无力和悲怆。他留不住她,亦留不住这些最后的念想,她终究要离他越来越远,他深恐有一日,自己再记不得她模样,她也再不肯入他的梦来。

***

一夜再无眠。

晨起之时,他如日复一日那样,穿戴好衣物,却忽地手一顿,往怀中掏了几下,怀中空空,他慌张起来,一时额上浮了细密的汗,翻开被衾,四处找寻。

好在终于在床的一角,找寻到了那个香囊,他垂眸摩挲着那香囊上稀疏的阵脚:“你知道了,定要笑话我的。”

那时他见她绣的那兰花样子,一时妒火上涌,只想将这花样子绞碎了。可后来,这是她唯一所绣的物件,他便也笨拙地拿起针线,做成了一个香囊。

他将失而复得的香囊重新揣回怀里,冷寂的心口这才渐渐暖和起来,他低声呢喃:“他有的,我也要有。”

像个孩子,执拗又幼稚。

他起身捧起那个骨灰盒子,小心地护在怀里:“你这些日子总不肯入我梦,可是在怨我,仍将你拘在身边。”

“你放心,我哪儿还敢呢?”

作者有话说:

引自白居易《长恨歌》

大家除夕快乐呀,记得吃饱喝足,开开心心,这样新的一年就可以健康快乐一整年啦~祝小可爱们新的一年顺顺利利,心想事成!

第34章 端倪

圆石自昨夜就一直守在木樨阁外, 如今见自家主子出来了,这才暗松一口气,只是待瞧见他怀中捧着的盒子, 目光一凝,垂下视线来。

齐敬堂走得很慢, 直到走到圆石面前问他:“可都准备好了?”

圆石点头应是。

“备车吧。”

马车一路行至京郊, 来到一处清雅幽静的山头, 齐敬堂下了马车, 徒步往山上走去, 直至一路爬到后山腰处。

此处林木蓊郁, 即便是秋日, 仍有常青的松柏, 虫鸟啾鸣,颇有野趣。

圆石带着侍卫只在后面远远地跟着,待见齐敬堂到了地方, 手臂一抬, 众人止步不再上前。

齐敬堂俯下身,将盒中的白坛取出,轻抚了抚,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棺木之中,而后将棺木合上,拿一旁的铁锹一点点将棺木掩埋, 将泥土压实平整, 最后将石碑立起。

他抚着石碑上的刻字, 有些怆然, 她自来到府后, 便被赐名“南枝”, 往她祖籍探寻,她是家生的婢子,不过是另个称号罢了,只知本名姓姜,因此其上只刻了姜氏南枝,短短四字,不敢妄添修饰。

他拿手指擦尽石碑上沾染的泥土:“我知你不是不喜这京城,只是不喜这座府宅,又厌恶我,如今便将你留在这儿,这里清幽宁静,你定然喜欢……其实我也有私心,总舍不得将你葬回苏州,离我那么远……”

他吹燃火折子,将铜盆点燃,烧了些黄白之物,最后从怀中取出那张纸翻开给她看,正是她的卖身契,秋风将纸页吹得簌簌,齐敬堂将那纸张丢进铜盆里。

很快那张纸被火舌舔舐吞尽,只剩苍白的一个角,被秋风一吹,不知道散在哪去了。

齐敬堂抚着墓碑,低声告诉她:“南枝,你自由了。”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灰蓝色的天际和苍茫的山野,最后仍凝目于碑上的字迹,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来:“南枝,待你消了气,记得来梦中看我。”

***

春去秋来,转眼已是第三年春,皇帝早已在前年病逝,太子继位,稳定朝纲。这两年间,新帝实行新政,破除沉疴,扫除这些年因党争遗留的积弊,朝堂气象一新。

齐敬堂在去年便被封了大都督,在朝堂上显赫非常,原本齐敬堂与周家已定下了亲事,只是因着国丧,与周家的婚事因此耽搁了下来。

只是如今国丧一过,侯府与周家的亲事仍毫无动静,这让京城不少世家动了嫁女的心思,然而侯府显然没有结亲的意思。

齐敬堂到如今二十有四,却仍是孑然一身,这日正是休沐,午间大夫人派了丫鬟叫他过去一趟,大夫人对于南枝的事多少要知道一些,更何况后来还知道自家的外甥女给瑞王做了细作,更是后怕胆寒,愧疚不已。

当年齐敬堂大病一场,刚好些,大夫人便生病了,自那以后,身子便大不如前,齐敬堂如今很少违逆她的意思,于是便停了手中的事,往母亲所居的拂英堂而去。

途经一水榭,忽闻有古琴声,悠远宁静,正是他所钟爱的广陵散,他不禁往前走几步靠近那水榭,正疑惑间,却见母亲身边的婢女守在门前,见得他来并不出声,只屈膝行礼。

齐敬堂推开水榭的门,打了帘子进去,那琴音的确空旷悠远,他闭上眼,驻足听了一会儿,直到一曲终了,放才踏入。

绕过一架屏风,见母亲端坐上首,而旁侧坐着一位紫衣女子,齐敬堂眼一扫,认出是周念仪,心下顿时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