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喜欢我的钱(135)
“你也甭去,”季博文看了他一眼,冷冷说,“你这样儿去学校想吓死谁啊,不知道的以为季时风把你怎么了。”
路辞不敢说话了,难过地垂下脑袋。
爷肯定是讨厌他了。
“跟着。”季博文站起身,扔下两个字,径直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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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辞跟着季博文回了家,一路上也不敢出声,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
季时风走到他身边和他挨着,季博文就和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重重咳了一声。
路辞立即跳出去三步远,和季时风保持距离。
季时风看着他受了惊似的动作,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进了院子,路辞蹲着摸了摸小路毛的脑袋,抱起小路毛,连躺椅都不敢坐,就坐在屋外头的台阶上。
季时风喊他进屋,季博文在屋里说道:“你给我滚进来!”
路辞连忙推他:“你快进去吧。”
季时风皱着眉:“你不进去,我就在这里陪你。”
路辞急得嗓子都冒烟了:“别陪我,你赶紧进去呀……”
他本来嗓子就痛,这会儿声音都变形了,季时风担心他急坏了身体,无奈道:“好好好,我进去,你别干坐着了,打个车先回家,我晚点去找你。”
“你别管我了,快点进去。”路辞催他。
扭头看着季时风进了屋,路辞心里一下又变得空空落落的。
他安安静静地摸着小路毛的脑袋,想着就再多坐一会儿吧,在离季时风很近的地方多坐会儿,他就有站起来的力气了。
正晃着神,身后传来一阵响动,路辞回头一看,季时风搬来一张椅子,坐到了门边。
“爷,我可是在屋里啊,没出屋门。”
路辞空落落的心口立刻被填得满满当当,他和季时风就隔着一道门槛,两个人一同朝着对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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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来分钟后,从屋里传出拐棍杵地的声音,路辞立即挺直背脊、并拢双腿、双手放在膝头,姿势端正得像是等着挨训的小学生。
季博文走到门边,先是看了季时风一眼,接着又看了路辞一眼,哼道:“进来吧,别在这儿装可怜了。”
说完,季博文转身就进了屋。
季时风摇摇头,老爷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见路辞这样子,其实早就心软了。
路辞眼里流露出一抹亮色,惊喜地仰头看向季时风。
季时风俯身揉了揉他的脑袋:“进来吧。”
到了屋里,路辞规规矩矩地坐在餐桌边,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季博文打发季时风出去买鸡蛋,季时风知道季博文是想和路辞单独聊聊,于是说:“不去,家里不是有鸡蛋吗。”
“让你去你就去。”季博文瞪他。
季时风也犟:“不去,你自个儿去。”
路辞赶紧在桌底下踹了季时风一脚,用眼神示意他快去,别逆着爷。
季时风无奈,只好站起身:“爷要是凶你,你别搭理他。”
“赶紧滚!”季博文赶他走。
季时风出了门,路辞更紧张了,简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季博文从电饭煲里里盛出一碗八宝粥,又在锅里端出温着的两盘小菜。
路辞惴惴不安,爷是打算吃完早饭再骂他吗?
季博文也在餐桌边坐下,敲了敲桌面:“吃啊,早上刚弄的。”
路辞不敢置信:“给我吃的?”
“废话,”季博文没好气道,“我吃过了,不爱吃啊?”
“爱吃,我爱吃!”路辞当即鼻头一酸,拿起勺子往嘴里扒了几大口粥,埋着头小声说,“爷,谢谢你。”
“谢什么。”季博文问。
“谢谢你还对我好。”路辞回答,声音又闷又哑。
季博文叹了一口气:“给你口吃的就叫对你好了?”
路辞这孩子,他是打心眼里喜欢,这孩子对谁都好,叫人想对他说讲几句重话都狠不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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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时风说你家里出事了,”季博文问,“什么事儿,能说吗?”
路辞“嗯”一声,点点头:“我爸的钱被骗了,现在欠了很多债,他身体倒了,现在还在医院里。”
季博文忧心地皱起了眉毛,没想到路辞家真的遇到了这么大的事儿。
“赶紧吃,吃完洗把脸,这灰头土脸的,你爸妈看了多操心。”季博文说,“人活这一辈子,短短几十年,除了生死,还能有什么大事,别弄得要死要活的。”
路辞知道爷是在安慰他,抿了口粥,点了点头。
“季时风他爸爸走的时候,我感觉天都塌了。”季博文缓缓道,“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苦,那种苦说不出来,说了别人也不懂,没法懂,那是我儿子。老婆走了,儿子也走了,我活着也没意思。说了也不怕你笑话,那会儿我一个大老爷们,说死,也想死,买了瓶敌敌畏,就搁床底下。”
路辞抬起头,看着季博文。
这是他第一次听说季时风爸爸的事情。
“他爸爸是在建筑工,在工地干活的时候没了的,赔偿款没几个钱,还都被他妈妈带走了。”季博文一只手摩挲着拐棍,说起这些的时候已经无比平静,是一种反复经历过内心折磨后的波澜不惊,“我身体不行,干不了重活,就靠每个月拿那点低保,他还那么小,我怎么养他,养不活的。但你要我喝农药吧,我又没那个胆了,村里有喝农药走的,死得那叫一个遭罪,我不敢。”
路辞心头涌起阵阵酸涩,勺子无意识地搅弄着碗里的粥:“后来呢?”
“后来,后来季时风一个小不点,那时候还那么小,出去在人家市场上搬货,拿着十块钱回家,说爷以后我养你。”季博文笑着摇了摇头,“那会儿我算是看开了,没钱能算个什么事儿,所有事儿里最不算事儿的就是没钱。只要人还活着,还有那股劲儿,比什么都强。”
与此同时,季时风拎着一袋鸡蛋静静站在门外,重重闭了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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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辞抓着筷子的手指渐渐收紧,此时他面前的季博文不再是恋人的爷爷,而是一位值得信赖的长辈。
在这位慈爱的长辈面前,路辞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惶恐,用沙哑的声音怯弱地说:“可是我比不上季时风那么有用,我不会赚钱,我、我很没用的,我什么都不会。”
他只会逃避、只会哭、只会害怕,只会躲在爸爸妈妈和哥哥背后当一个心安理得的废物。
他也想过要勇敢一点,但是他的剑却断了。
从酒桌上离开的那一刻,路辞拿着三千块红包,终于意识到,其实他什么也不是。
从前他活在路家光环的庇护下,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他以为自己是童话故事里的王子,他以为自己像主人公一样耀眼,所有人都爱他、疼他、呵护他,全世界都在环绕着他转。
然而,有天当路家坍塌了,路辞才意识到,失去了这个光环,他什么也不是。
从前的他自以为有多耀眼,就越衬得现在的他有多懦弱、多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