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你十五朵向日葵(32)
他的衣领被人揪得皱皱巴巴,衬衫扣子崩开了三颗,身体被欲/火烧得一塌糊涂,而始作俑者不仅肇事逃逸,还把自己关在盥洗室,说什么也不肯出来。
这样离奇的事态发展,他好像应该疑惑,应该懊恼,应该落寞,但他居然被逗笑了。
陆景和一边笑一边意识到,自己恐怕真的拿这只满口花腔的狡猾小兽毫无办法。
“两小时,那你打算让我干什么。”
男人含笑的声音响起。
梅菲这才想起自己最初叫停的原因。
“睡觉!”
她抬起头斩钉截铁地道。
“今天是仲夏节,今晚丹麦所有人都会点燃篝火,彻夜狂欢。你赶紧倒时差,我们要一起去。”
“好吧。”
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似乎没了动静。
良久以后,梅菲才放下浴巾,打开洗漱台的水龙头,准备洗个脸。
她刚刚掬起一捧清水,盥洗室的门锁忽然传来咔哒一声脆响,随后被人从外面推开。
陆景和食指挂着一把黄铜钥匙,先上下打量了梅菲一番,确定她不是因为神经痛发作才把自己关起来,才似笑非笑道:“居然想躲着我。”
梅菲:“……”
而陆景和已经不由分说抓住她的手腕,一路将人拽到床边,丢回柔软的大床上。
见他麻利地取下手表,开始解衬衫扣子,梅菲瞪大眼睛,连连摆手,缩到床沿就想跑。
“不行,仲夏节要玩一整个晚上,你今天本来就没睡好,肯定……”
陆景和没有给她溜之大吉的机会,一把将人抓回来塞进被子里,再给自己套上睡衣。
“跑什么,睡觉而已。”
他挑起眉。
梅菲顿时安分了,还乖巧地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位置。
可能长达十一个小时的旅途实在耗费精力,陆景和将她搂进怀里后,没过多长时间便陷入了安眠。
梅菲听到他的呼吸声逐渐平缓,试探着动了动——没有反应。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陆景和揽在她腰间的手臂,单手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一寸一寸地离开男人滚烫的怀抱,尽量不打扰他难得的休息时间。
可惜,功败垂成。在她试图掰开陆景和与她十指相扣的手指时,陆景和醒了。
他微微蹙起眉头,眼眸半睁,不善地盯着梅菲。
梅菲与他迷蒙的视线四目相对,舔舔嘴唇,发现自己似乎被抓了现行,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辩解。
“你不用躲我。”
陆景和忽然低声道。
比起他清醒时或笑或怒的强势语气,这更像一句迷糊的呢喃。
他被梅菲掰开了一半的手指不满地勾起,重新扣住梅菲的手,好像这样才能带给他安全感。
“我永远……”
也许是北欧极昼的日光太刺眼,厚重的窗帘也挡不住,他忽然弓起身子,将头埋进被子里。
梅菲屏住呼吸等待了半晌,也没等到他的下文。
她哭笑不得地想,不会又睡着了吧。
于是埋头继续为她不得不重头来过的逃跑事业努力。
没想到等她只差最后一根就成功时,蜷在酒店深红被单里半晌没有动静、似乎早就睡熟的人总算说出了他的后半句。
声音隔着一层障碍物,闷闷的,显得有几分委屈。
“……会为你停留。”
梅菲愣了许久,终于恍然大悟。
这是一句回答。
她曾向陆景和提问,『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这就是他的回答。
你是如此怪异又瑰丽,像满身金麟珠宝的沼中女妖,拥有令人发狂的歌喉,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抵抗。
我永远会为你停留。
梅菲闭上眼,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良久,她低头吻住了陆景和仍然勾着她的食指。
“我知道。”
她轻声道,好像怕吵醒了床上的人。
也许是觉得她嘴唇擦过的感觉太痒,彻底睡着的陆景和自己放开了她。
梅菲轻手轻脚地下床,从床头拿过陆景和的手机,输入开机密码——
她看陆景和输过很多次,已经背了下来。
打开通讯录,翻到莫弈的号码,默默记住。
然后将一切复原。
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罐Akvavit酒,独自走去了阳台,一边享受没人唠叨的冰镇饮料,一边遥遥远眺着仲夏狂欢的丹麦。
形形色色的人群,波光粼粼的河面,奇装异服的街头艺人,黄蓝相间的城郊巴士,略微发灰的五彩小楼,以及因为阳光过于明媚而显得刺眼的腓特列教堂圆顶。
浅金色的日光照漫山遍野,明亮的几乎不真实,几乎暗藏悲伤。
像一场梦。挣扎困顿的残酷现实间隙中,好不容易做的一场美梦。
安徒生在这里完成了他大部分的童话创作。如果罗密欧与朱丽叶的逃亡有目的地,那应该会是这样的地方。
梅菲撑在阳台的雕花铁栏上,灌了一口酒,动作豪放得如同维京海盗。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落下,刀割一样,唇津中残留药草似苦似甜的回味。
我都知道的,陆景和。
21. 二十一
▍这就是他最想要的礼物。
“哇,你看这个。”
梅菲在街角一家古物店的橱窗前驻足,惊讶地看着展台最中央,一个巴洛克风格的赛维涅蝴蝶胸针。
胸针由黄金打造,其上烧制了深蓝与红色交叉的珐琅彩,如同花卉一般娇艳,蝶翼边沿镶嵌着一整排密密麻麻的宝石,竟然是幽深的黑色,顿时压沉了整个饰品的气场,使美丽成为了壮丽。
“这是钻石?怎么是黑色的。”
“是钻石,不过钻石本身不是黑色,而是因为切割方式——你到我这边来试试——导致从某些角度看像黑色。这恐怕是这家店的镇店之宝,像三百年前的古董。”
陆景和牵着她端详片刻,扭头笑道。
“喜欢吗?”
梅菲点点头,又摇摇头。
“喜欢,因为设计得精巧。但你可别买给我啊,我不戴胸针。”
陆景和沉吟片刻,拇指在她空荡荡的中指上轻轻蹭过,似是无意。
“那项链呢?”
梅菲摇头。
“耳坠?手链?……戒指呢?”
梅菲瞥他一眼,笑起来。
“都不喜欢。小时候喜欢,以为戴上价值连城的首饰就能使自己高人一等,后来才明白,石头能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人类自导自演的尊卑戏码罢了。”
她举起陆景和的右手。
“你看,戒指这东西,一个环形金属环箍在手上。除了束缚,我想不出其他本义,至于后来的家族荣耀、忠贞不渝等等含义,也都是从束缚衍生而来。”
“而我不喜欢被束缚。”
陆景和看着自己指上的衔尾蛇,愣住了。
但他很快带着自嘲的笑移开视线,望向对面的咖啡店。
“逛了这么久,渴不渴。”
陆景和去买饮料,梅菲便独自坐在店外的铁艺小圆桌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