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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奈卿卿动人心(22)

作者: 蜀国十三弦 阅读记录

“桂花糖糕很好吃,手腕也不疼了,谢谢……哥哥。”

谢昶身形似乎僵硬了一下。

烛火下的姑娘被笼上一层柔和的光影,甜净软糯的嗓音悄然拨动着心弦,那双杏眸显得格外清澈明亮,直直照进了心底最为晦暗无光的角落。

谢昶黑眸微敛,错开了少女灼灼的目光。

“你不问问,我这几日在做什么?”

他突然这样说,阿朝有些怔愣。

谢昶移开书案上的镇尺,将那两张判状递给她,“看看。”

阿朝好奇地接过来,直到看到判书第一行时,双手便忍不住开始发抖,紧握的指尖几乎捏皱了纸张的肌理。

两份判状。

一份是梁王世子殷重玉的判决书,卖官鬻爵、侵占民舍、贪墨等数罪并罚,褫夺世子封号,判杖责一百,流放北疆,永世不得回京。

皇帝还是留了三分仁慈的,不忍他那位皇叔白发人送黑发人,到底还是留了一条性命。

不过谢昶去看过殷重玉的伤,一百杖加上先前凌砚的那一刀,只怕人还未到北疆就先去见阎王了。

另一份判状,白纸黑字列着扬州琼园多年来非法略卖良民、残害无辜女子、采生折割等罪行,其中玉姑与另外几名管事依律斩立决,其余从犯一律发配充军。

这些年扬州琼园因着官商勾结愈发猖獗,他若不亲自盯着进度,只怕南直隶那些官员又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阿朝眼前已然模糊一片,几乎看不清判状上的字了,眼泪砸落下来,纸上墨迹晕染开来一片。

谢昶的心仿佛被灼伤了一下,是一种摸不着的疼。

他站起身,扶住她轻微颤抖的肩膀。

“阿朝,往后不会再有琼园,不会再有玉芊眠,也不会再有梁王世子了。”

阿朝的眼泪愈发汹涌,有种回到小时候,无论闯下什么祸端,总有一个人站在你身前,挡下一切风雨。

这么多年她都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走过来,头两年是拼尽全力也无法逃脱,冰冷的枷锁牢牢地套在身上,等待她的只有暗无天日的地狱,后来失去记忆,玉姑告诉她,她是被家人抛弃的孩子,所以才被抱进琼园抚养,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亲人在哪里,又为什么不要她……

那里每天都有“不听话”的姑娘被鞭笞,被送去官牢孝敬狱卒、被死囚糟蹋,被送给病入膏肓的老员外冲喜、甚至是冥婚陪葬,她不敢不听话,否则明日或许就会轮到自己……那个时候没有人在她身边。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今年,她在即将及笄的年纪,终于卖出最好的价钱,等来了姑姑们口中“人人艳羡”的归宿,可她得到了什么呢,她在梁王府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那日,甚至在脑海中想到了千百种死法。

但现在有人告诉她,她承受的所有痛苦,让她恐惧、厌恶、不敢面对、不愿回想的种种,至此终结。

眼泪被温热的指尖拭去,那道低沉却有温度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所以阿朝,不用害怕,不管发生什么,还有哥哥在。”

胸口倏忽一热,撞进个极度柔软的存在,少女的泪水濡湿了他的前襟。

纤瘦手臂环住他腰身的时候,谢昶几乎是僵硬了一息。

阿朝再也忍不住,像幼时黏在一起的朝朝暮暮,像在外遍体鳞伤的倦鸟,扑进了那个人的怀中。

久违的怀抱,好像能为她抵挡所有风雨的侵袭,让她下意识想要依靠、想要抱得更紧。

胸膛窜起升腾的热意,谢昶仰头,从肺里长长呼出一口气。

少女已然长成,年底便要及笄,娇娇小小的身子尽管还如幼时温热柔软,却不适合再像从前那般抱着了。

可他还是没有松开,任由那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的心口。

阿朝是他疼爱的妹妹,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牵绊。

也许分隔得太久,他甚至有种极端的想法,想要将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有什么不可以呢。

她在这世上亦只有他这一个亲人,她不依靠他,难道要去依靠旁人?

身前的小姑娘还在抽泣,紧紧贴着他的衣襟,断断续续道:“我以为……哥哥会介意我的过去,会不疼阿朝了……我原本想着,你若觉得我丢了谢家的颜面,我便住到城外庄子上去,或者回南浔,也总比去伺候人的好……”

她哭得口齿含糊不清,但谢昶还是听明白了。

良久之后,他深吸一口气,宽大温热的手掌轻轻按在姑娘纤薄的背脊,“阿朝哪里都不去,永远陪在哥哥身边,可好?”

作者有话说:

抱抱宝!我们苦尽甘来了!!

(迎来哥哥的魔爪)

第13章

黄叶落尽,秋色苍然。

与过去那些伤痛记忆一同淡化的,还有阿朝身上的鞭痕,到孟冬时几乎已经看不到了。

谢昶来瞧过她几次,小姑娘屋里炭火烧得很暖和,穿的也是轻薄的短袄,衣袖褪至臂弯,露出雪白纤细的小臂,澄澈的眼眸睁得圆圆的,坐在榻上检查伤痕有无好转。

这日倒好,竟然邀功似的,将那截白得晃眼的藕臂怼到他眼前,“哥哥你瞧,是不是好多了?”

少女一身轻盈的雪青色袄裙,妆容亦是素淡,眼眸却出奇的明亮,整个人像误入人间的一抹纤薄的月光。

屋里的丫鬟都被此举吓得捏了把汗,瞥见谢昶面上并无冷色,这才悄悄松一口气。

这可是内阁首辅,且不说他素日杀伐果决之名,就说这梁王世子出事以后,全盛京大小官员无不闻风丧胆、退避三舍,谁又敢在他面前无礼。

想来也只有姑娘敢同他这般亲近。

阿朝到底还是孩子心性,眼底消散多年的神采慢慢回来了。

谢昶欣然看到她的转变,即便再过分闹腾些也无妨,他自幼可不就是这般看着她长大的。

他不动声色地拍拍她的肩,“去换身衣裳,与我进宫谢恩。”

阿朝微微一惊:“进宫?”

谢昶颔首道:“陛下赐了赏,自然要入宫谢赏,先前因你尚在病中,所以才推迟至今。趁我今日休沐,亲自带你进宫面圣。”

阿朝听到“面圣”二字,心内就不由得紧张起来,她到底不是正儿八经的清白人家收养的小姐,圣驾在前万一漏了陷,岂不是要连累哥哥?

谢昶见她又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不禁抿唇:“有我在,不必害怕,先去换衣裳。”

阿朝点点头,抬眸望向男人深沉邃静的目光,方才还愁云密布的眉眼很快舒展开来。

是啊,如今她有哥哥在,什么都不用怕了。

既是入宫见驾,瑞春便为她好生打点了一番。

浅杏立领衫打底,海棠如意纹的半臂短衫搭银红色的织金马面,再配上精致的妆容,瞧着端庄得体又不失颜色。

“哥哥,这身如何?”

谢昶坐在正堂喝茶,眼前倏忽撞入一抹亮色。

他眉心轻蹙了下,唇线绷直,只评价两字:“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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