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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奈卿卿动人心(15)

作者: 蜀国十三弦 阅读记录

银帘当即傻了眼,她哪里知道姑娘八岁时的事情,她是后来被卖进的琼园,那时候姑娘已经十岁了。

倒是一旁的崖香颤颤巍巍开了口:“确有此事……”

谢昶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如实说来。”

崖香努力回想当时的情景,细细地道:“姑娘因习不来琴棋书画,样样考核皆是垫底,还总想着逃跑,那日被教习姑姑打得昏死过去……夜里发了烧,又着了凉,病情一直反反复复不见好,喂下去的汤汤水水全都吐了个干净,就这么病了几个月,直到开春才慢慢好起来,可姑娘却因此……”

“因此什么?”谢昶冷声。

崖香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泪光濡湿了眼睫:“姑娘整个人烧糊涂了,从前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了,以前她总想着回家,病这一场之后,姑娘就再也不闹着要找哥哥……”

崖香的声音越说越弱,最后连自己都快听不到了。

谢昶眸光似浓稠的墨,眼底压抑着看不清的情绪,指尖的温热一点点冷却,灯影里泛着冷白的光。

作者有话说:

谢昶:她不记得我了,哭泣()

第7章

阿朝有转醒的迹象,已经是三日之后了。

身上好疼啊,伤口处烧得钻心,她整个人一阵如烧干的茶壶,一阵又像浸在冰冷的长河中不断下坠。

脑海中昏昏沉沉的,梦到了好些幼时的事情,她有爹有娘,还有个待她极好的哥哥。

以往她虽也梦到过六岁之前的事情,可那都是些破碎的画面,拼凑不成一个完整的家。

可这一回,她梦到哥哥陪她摘杏子、抱着她回家,梦到哥哥替她顶锅、被阿娘罚跪,梦到哥哥去书院进学,回来给她带山楂糖糕吃……

一家人其乐融融,直到后来有一天,哥哥满脸沉重地蹲在她身前,“阿朝,此地危险,哥哥带你走好不好?”

她仍是睡眼惺忪的模样,“走……走去哪里?爹娘也走吗?”

哥哥沉默了很久,然后道:“是,爹娘也走,但不和我们一起走,我们一起离开南浔,等家里安全了,再来找爹娘会和。”

她糊里糊涂地应下,临走时看到阿娘泛红的眼睛,听到爹爹殷殷切切的嘱咐,她冲他们摆摆手,却没想到这一别,竟是再也不见了。

一开始,哥哥只是带着她四处躲藏,沿路看到搜寻的官兵,会用泥巴抹黑她的脸。

哥哥很聪明,每次都能有惊无险地躲过去。

后来就不一样了,他们遇到了很多身着铠甲提着弯刀的官兵,乌泱泱地聚集在湖州,他们到百姓家里抢粮,抢富户的钱财,看到碍事的妇人孩子甚至直接手起刀落。

血淋淋的场景就在眼前,破庙的茅草堆里,哥哥紧紧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发出一点声音。

待那群官兵走后,哥哥才缓缓松开手,替她擦了眼泪,让她别怕,这些人只能嚣张一时,等另一支军队过来打退他们,这里就安全了。

可阿朝终究没等到那一天。

街头的烧杀掳掠仍在继续,可他们不能永远待在危险的破庙里,即便不被人搜到,也迟早会饿死的。

哥哥紧紧握着她的手,在兵荒马乱的街头四处奔逃,街市中一列纵马提枪的官兵疾驰而来,沿途的铺子人仰马翻,狂奔而来的烈马生生撞开了哥哥握住她的那只手。

一瞬间,手腕的疼痛让她几乎失声。

她被逃命的人群挤得连连后退,再起身时,满目望去,混乱不堪的街市上已经没有了哥哥的身影。

她在人流中四处逃窜,怎么都找不到哥哥,直到遇见一个面善的姑姑,告诉她说湖州大乱,所有人都乘船往北走,哥哥会在安全的地方等她。

阿朝被人带到码头,还没意识到不对,脑海中便晕晕乎乎的,再一睁眼,扬州已经到了。

那个姑姑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领进了琼园的门。

于是成为她此生噩梦的开始。

……

意识完全回笼之前,阿朝努力攫取梦中的一切,生怕这些好不容易浮现在脑海中的记忆再度风过无痕。

半梦半醒间,面前猛然跳出一张暴戾狂怒的脸,那一瞬,她吓得浑身都在打颤。

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已经那么竭尽全力地顺从,那条滴血的长鞭却还是一道道往她身上抽,她越是躲,那人的面容就越是兴奋扭曲。

屋门锁紧了,没有人来救她……

伤口的疼痛和男人狰狞的笑声将她整个淹没。

直到一人破门而入,他的面容那样冰冷,指尖却有温度,他在她面前蹲下来,低低地喊她“阿朝”。

可这里的人都唤她玉芊眠啊。

阿朝这个名字,只能梦里的爹娘和哥哥会这么喊……

这些年她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唯独记得梦里的自己叫阿朝。

她想要睁眼,却又不敢睁。

怕一睁开眼睛就看到那满脸狰狞骇怖的梁王世子。

也害怕一睁眼,那个来救她的人再也不会出现。

这般不知挣扎了多久,阿朝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下,终于一线天光划入眼底。

她觉得有些刺眼,又阖上了眼睛,耳边却传来嘈乱的脚步声。

“姑娘醒了!快,去请大人过来!”

阿朝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却堵得厉害,脑子亦不甚清明,模模糊糊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跨步进来,屋内众人齐齐拜下去,他做了个抬手的动作,几步便已来到她的床前。

“阿朝,身上还疼不疼?”

是梦吗?阿朝听到这声久违的称呼,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心口像被细密的银针扎过,连呼吸都一阵阵的抽痛。

她不回答,就只是哭。

谢昶伸手替她擦干,新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滚烫的泪珠不断烧灼着他的掌心,谢昶几乎是瞬间乱了心神,朝外怒吼:“医女!”

话落就有一个瘦高的妇人匆忙跑进来替她把脉,然后颤颤巍巍地回禀:“大人,姑娘已无大碍,身上的鞭伤都已开始结痂,这会情绪不稳定,想来是先前受到惊吓所致,民女再开一副安神汤过来,姑娘只待静心修养一段时日,慢慢就能痊愈了。”

床边的人深吸一口气,目光似乎一直定在她身上没有移开。

他让所有人都下去了,屋内就只剩他们两人。

静得,仿佛只有眼泪没入颈边锦枕的声音。

迷蒙的视线里,男人的面容也慢慢清晰,他的骨相极好,眉眼很深,瞳孔像暗流涌动的深渊,看人时隐隐透着审视,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凌厉紧绷,似与那日棋盘街一晃而逝的人影慢慢重叠。

以及……梦中见过无数遍的,少年清瘦深静的面庞。

两厢静默,耳边只有烛火燃烧的声响。

谢昶试着伸出手,可才碰到她消瘦的肩,小姑娘就过电般地打了个寒噤。

阿朝还未从梁王府的噩梦中醒来,对于陌生的触碰有着条件反射般的抗拒,即便知道眼前的男人……可以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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