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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骨(101)

作者: 孟犀首 阅读记录

段成是盖了两床被子,起身时风钻入被中,他狠狠打了个冷颤接过名帖琢磨片刻,吩咐道:“引他们进来,你们好生待客。”

待那名弟子离开,他对身旁最信任的弟子彭礼吩咐道:“一会儿等到这几位客人上完香,你领着他们穿过东边厢房到我这里来。”

彭礼是段成是一手教导出来的,无需多言便知他意图,应了一声悄悄退出去。

周蘅伏在案前写信,天气骤变,他在信上叮嘱陈归燕增添衣物,忽察觉自己不知该写些什么,殷殷关切停留在笔尖难以倾泻而出。纵使夫妻多年,他仍是怀疑自己的关切显得多余。

远远传来脚步声。周蘅起初并未在意,客房附近偶有万山刀会的弟子经过,不足为虑。

俄而一个熟悉的说话声钻入他的耳中,周蘅抬头不可置信地朝窗外瞥去,周朔三人已出现在窗户正对的游廊下,只消一抬眼就能发现他。

“这位道友,段长老究竟身染何疾,怎地如此严重?”周朔跟引路的彭礼攀谈道。

彭礼眼视线看向扫过周蘅的窗户,随口答道:“修行之时不小心伤到了经脉,需得修养一阵。”

周朔见他分心,目光顺着彭礼的视线望了过来,忽然贺同生挡在他身前,正好将他的视线阻隔。

彭礼心中懊恼,面上不动声色引着他们去拜访段成是。

祝无晦走在彭礼身后,目光落向远处灰蒙蒙的山,光秃秃的枝干间忽然惊起数只飞鸟,她注视良久直到拐入另一侧,并未发觉不远处的周蘅。

第78章 雨幕

逐水楼地处江南,秋意还未露头,豆大的雨水毫无征兆地落下,浓绿的山腰升起白纱似的水汽。

今年雨水极多,无论什么生意都受到影响。

逐水楼对面商行屋檐下的小摊贩阿六望着天空如铅的云层不免唉声叹气,怀念起初夏时节那一个月难得的好天气。

他扭头想和旁边的人闲聊,却发现方才还摆着摊的那名小兄弟已经卷起东西离开,只留下戴着斗笠的背影。

“这么着急走作甚?”阿六自言自语道,静静等待大雨停止。

不知为何,对面逐水楼的守卫忽然少了许多,或许是他的错觉。

骤雨中溪水猛涨,飞花亭下的水流哗哗作响。

一条黑影从水中游过,游至飞花亭底,一个人的头顶忽然冒出水面,汹涌的水声掩盖了他爬出水面时带出的声音。

风急雨大,没有人经过这里,黑衣人背后挂着斗笠,浑身衣服湿透黏在身上,瘦削如同树影,在厚重的雨幕中难以察觉。

他的视线落在某间屋子的门上,随即脚步飞移贴着游廊下侧朝那间屋子走去,雨水顺着屋檐如注流下,几乎擦着他的鼻尖而过。

逐水楼守卫森严,他借着卖货观察逐水楼多日,都未能找到时机闯入。昨日忽然有一位女子带着一名身受重伤的男子闯入逐水楼,何处觅派人严加看守那两人,因而后院的看守薄弱不少。

纵使如此他也不敢随意闯入,恰逢今日暴雨,自己又深谙水性这才冒险逆流潜入后院。不出所料,他想去的那间屋子门口仍有守卫时刻提防。

枝叶繁盛的树上藏有躲雨的鸟儿,他手指微动弹出一粒石子,飞出正砸中鸟的翅膀,鸟的哀叫划破雨幕。

门外守卫不为所动,但鸟叫声平复之后,屋子里的人果然有动静,一声声哀嚎响起。

两名守卫对视一眼,打开门查看其中情况,屋里的人四肢被铁链锁住,蜷缩在地奄奄一息,他二人顿时大惊失色。稍稍年长的络腮胡子守卫对另一人道:“你快去找何先生!”

“好!”年轻的守卫两道浓眉低垂,与眼睛几乎融为一体,慌乱点头答道。

陆楼主特意交代过关在这里的人不能死,若是这人死在他二人看守的这段时间内,只怕他二人就此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浓眉守卫话音方落,猛地两眼一黑栽倒在地。年纪稍长的守卫当即拔出剑,脖子侧传来细微尖锐的疼痛,不及发出一言便仰面倒地。

“陆饮溪就派了这两个草包来看守,未免也太瞧不起人。”黑衣人手执银针鄙夷道。

刚刚还奄奄一息蜷缩在地的杜止意突然爬起来,眼神依旧恍惚,冷笑道:“哪怕他不派人守在门外,我也逃不走。这俩人守在这里只是为了防止我暴毙。”杜止意强撑着盘腿而坐,实际已是强弩之末,此刻连手都抬不起来。

“义父不必说这种丧气的话,我这不是来了,定能将你救出去。”石君仁消除易容恢复原本的模样,嘴上说得好听,手下却不见动作。

“……陆饮溪折磨我多日,此刻我连站起来都难,你且帮我取出右眼中的丹药,我服下可与你联手破开枷锁。”杜止意喘着气吩咐。

石君仁早知他右脸连同右眼一并被焚毁,现在眼眶中放的是假眼,于是伸手极不情愿地拿出那只眼睛。

黑魆魆的眼眶本该空无一物,可石君仁偏偏瞧出些阴森。

“这是储物用的?”石君仁端详这颗巧夺天工足以乱真的眼珠道,他倒是从不知道

“没错……咳咳,快把丹药给我,时间不多了,巡逻的人随时都可能过来,到时候你我定然难逃此地。”杜止意催促道,说完又咳起来,声音沙哑难听。

石君仁觑着门外情况,指尖捏着假眼,居高临下又小心翼翼问道:“义父,你把夔鼎与龙骨藏在何处?”

杜止意的脑袋微微晃动,艰难地抬头看着石君仁捏在指尖的假眼,满脸警惕。

“义父,告诉我夔鼎在何处。我会考虑带你离开逐水楼,否则……孩儿只好请您老人家留在这里继续受陆饮溪那个疯子的折磨。”石君仁满脸笑意,语气温和地说着残忍的话。

杜止意迟疑一瞬,露出惊讶的神色,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半晌自嘲道:“想不到我也有今天,反被自己养的狗咬了一口。”

“俗话说得好,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石君仁露出森然白牙笑道。

“你就不好奇丹方在何处吗?”杜止意从喉咙发出怪笑问道。

“反正不在您手里,不然——您来逐水楼作甚?”石君仁一副早已看透的样子,阴阳怪气继续说道,“义父,孩儿可舍不得杀你,只要你说出我想要的东西藏在何处,我必然救你离开这鬼地方。”

“你——”杜止意咬牙切齿,眼中怒火灼烧,身子前倾想要冲上去杀了他,却扯到了身上被“灼烧”无数次的皮肤,潜意识的疼痛令他倒吸一口冷气。平复片刻之后,杜止意无奈地妥协道:“带我离开,我陪你一起去拿你想要的东西。”

“只要义父说出龙骨与夔鼎的下落,我便喂义父服下这颗丹药,我这里还有止痛丹可以一并送给义父。”石君仁道。

“你不要得寸进尺,禽兽不如的东西!”杜止意骂道。

“哎呀,我这副狼心狗肺可是义父您亲手换上的,要怪还得怪您自己。”石君仁笑着转身佯装离开,“义父若不愿透露,孩儿先离开了,以我对你的了解,找出它们不过是早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