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谁说纨绔不读书(9)

一语说完,便跟几人一起嬉笑起来,吐舌头翻白眼,做死人状。

齐鸢冷眼看着,记住了钱起宗身边聚集的几人模样,又见齐旺在其中涨红着脸,躲躲闪闪地不敢看自己,心里冷笑了一声。

齐家的人又不傻,这死而复生之事在什么时候都容易招来非议,因此一直对外讲的是齐鸢当初并没有真死,只是胸膈瘀滞,气息不通,看起来如同死人一样。正好齐鸢醒过来时,气息倒逆而行,身体虚弱,城东的医生们上门诊断也是如此,因此这番话里外应和,外人看不出破绽。

齐旺倒好,也不知道从哪儿听了一言半语,竟这么迫不及待地宣扬了出去。

钱起宗是知府家小妾生的儿子。他身后的几个狗腿子也都是官吏之子。

齐鸢这边,迟雪庄的家里虽然经营布商,但叔父却在京中做官。王密更不用说,王家是两淮地带的大盐商之一,家里与官府人员往来密切,族中还有在吏部做官的亲戚,王密的堂哥之前也已中了举,正准备参加明年的会试。

所以这俩人一点儿不惧钱起宗,拍桌子便对骂起来。一个骂钱起宗“小娘养的”,另一个骂齐旺“吃着齐家的饭,去当钱家的狗”。

年轻蒙师知道这社学里的子弟非富即贵,过来也并非真得务学,只是冲着褚先生的名声罢了,将来学业不成,或子承父业,或靠恩蒙阴,都各自有出路。因此见他们打成一团,只吆喝这个训斥那个,并不敢责罚。

可是这些纨绔哪能听他的。两拨人初时动口舌,两句不和就要抄家伙,齐鸢想要拉架,又怕自己人吃亏。这里面正吵吵嚷嚷,就听外面有人大喊:“褚先生!您终于来了!”

齐鸢一愣,听出是钱福故意报信,赶紧后撤,拉着迟雪庄等人退到了蒙师身后。

钱起宗正举着胳膊追过来打王密,就听外面有人怒喝一声:“放肆!”

褚若贞有些驼背,五短身材,迈着大步朝这走。他身后远远跟了两个人,一个年约四十,肤色微黑,高鼻阔口。另一人却只二十岁上下,锦衣佩剑,模样极好。

齐鸢暗中揣度这俩人身份,犹豫着要不要当着他们的面开口,就见那年轻人看了眼学堂里面,眼底掠过一层浅淡的厌恶之情,随后竟背手转身,自己踱步赏花去了。

褚若贞已经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不由分说地怒斥道:“尔等劣童,不勤学诗理章句,不修习德行仪礼,如今竟然大闹学堂,成何体统!来人,将所有闹事之人押到明伦堂,杖责不贷!”

儒童们一听要杖责自己,个个都变了脸色,有小年纪小的吓哭起来,伏地求饶。

年轻蒙师也知杖责事大,万一将这些人打出个好歹以后也麻烦,忙从中说情:“褚先生,不若改成打手吧?”

褚若贞却是真动了气,冷笑道:“几棍子还打不死他们,来人!”

正要吩咐下去,就见年轻蒙师身后闪出一个玉雕似的俊秀少年,褚若贞微微眯眼,火气更盛了。

齐鸢笑嘻嘻走出来,朝褚若贞作了个揖,却问:“先生,这事儿因我而起,你打他们,那打不打我?”

褚若贞怒道:“当然要打,要狠狠地打!”

齐鸢却“咦”了一声,露出为难的脸色:“可是我已经不是你的学生了。”

褚若贞:“……”

齐鸢:“那要不然先生再收了我罢,这样可以名正言顺的教训我。”

“你来这作甚!”褚若贞被气得驼背都要挺直了,冷眼看他。

齐鸢微微一笑,见他身后的那俩人都转着赏花去了,这才拱手,肃然道:“学生来找先生讨教两个问题。”

他说完一顿,不等褚若贞拒绝,便率先开口:“学生第一问,社学乃为开蒙而建,社师理应以立教、明伦为根本,以劝善惩恶,督导民风为初衷。先生若认为我生性顽劣,更应严格督导,施行教化,为何反而让我退学回家?若是蒙师人人效仿先生,又如何做到为师一处,教化一方?”

他口齿伶俐清晰,将褚若贞问得愣住。

齐鸢看他面色几变,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呵呵一笑,指着头顶的“明德”二字道:“依我看,先生虽有才名,却少些师德,这社学的牌子不如今天就摘了吧!”

第6章 初试猜谜

褚若贞的臭脾气跟他的才气一样声名远扬。就连钱知府都知道这人油盐不进,迂阔怪诡,因此当初让钱起宗等人进入社学时,钱知府也是老老实实按照褚若贞的规矩摆酒设宴,捐银捐地都照办了的。

他其实更想让自己嫡出的大儿子进入褚若贞的学馆,但褚若贞的学馆门槛极高,钱大公子三次求学,都没能通过褚若贞的考试,最后只能悻悻而归,另聘了一位名儒为师。

钱知府心中自然对褚若贞有不满,但即便是他,也绝不敢对褚若贞无理。

可齐鸢竟然要褚若贞摘牌关门!

学堂里的儒童们个个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齐鸢。年轻蒙师忙拽了下齐鸢的袖子,轻斥:“齐鸢,不得无礼!”

齐鸢这样肯定会触怒褚先生的,到时候褚先生大怒,连他也不敢收齐鸢入学了。

迟雪庄也着急提醒:“齐二,快认错……”

“认错啊!”王密也小声说。

齐鸢没回头,但心里感到阵阵暖意——这帮儒童们在见到褚若贞后个个噤若寒蝉,显然褚若贞平时极为严厉,说责罚绝不手软的。而原身的这俩“狐朋狗友”却够仗义,这种时候都硬着头皮出声。

褚若贞果然扫了那俩人一眼,冷哼一声,随后眯起眼,继续打量眼前的少年。

齐鸢的身形修长笔挺,与他坦然对视,沉静温和,与往日似乎有些不同。不过褚若贞也不确定,他平时只对迟雪庄等几个勤学奋进的儒童指点一二,几乎没注意过这些混日子的纨绔们。

今天齐鸢能拿这话堵他,着实让他十分意外。

他不得不承认,齐鸢抓住了最重要的一点,社学的目的本是讲论道德,兴起教化的。虽然他开办社学是为了一己私欲,想要拿社学的收入去供养学馆,但显然,即便众人心知肚明,他也绝对不能当众承认。

真要承认了,社学不关也得关了。

“小小儒童,口出狂言。”褚若贞还没回答,他身后的中年人倒是哈哈一笑,踱步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齐鸢,“你叫什么名字?”

齐鸢看那人气度,猜着应当是位官员,拱了拱手,不卑不亢道:“晚辈齐鸢。”

“小齐鸢,我问你,你可知道这‘明德’二字是谁所写?”中年人问。

齐鸢眉目一动,早在进门的时候他就看到了,那俩字字迹极为熟悉。

但中年人都这样问了,齐鸢当然要配合:“晚辈不知。”

中年人哈哈一笑,果然道:“这‘明德’而字,乃是杨太傅所赠。你小小年纪,倒是胆大妄为,要去摘太傅的字。”

齐鸢思维敏捷,早已猜到了中年人意思。这个倒是难不住他,“明德”为太傅题字,“教化”却是□□圣训,谁还能大过□□吗?不过他今天来不是来找褚若贞出气的,继续咄咄逼人下去,褚若贞向来争强好胜的,肯定宁愿被逼关门也要跟自己杠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