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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纨绔不读书(32)

褚若贞看着自己的几个学生。按照刚才约定,齐鸢可以去藏书馆了。

齐鸢却道:“先生,学生大病初愈,不敢外宿,恐惹家中长辈记挂。这次藏书馆就看几位师兄的吧。”

孙辂等人俱是推脱,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谁好意思去占小师弟的?

齐鸢只得又道:“师弟要回去准备县试呢。那藏书馆里都是策论公文,师弟我看了也用不上啊,县试又不考。等我要用上的时候都不知道要几年后了,到时候早就忘光了。”

县试只考四书,这话倒是在理。

褚若贞也点头:“如此,你们三人选一位吧。”

几人商议一番,机会自然是让给孙辂。

孙辂没想到自己打包票要照顾小师弟,到头来却是全靠小师弟力挽狂澜,最后又被小师弟拱手送出这等机会。心中又感激又羞愧,直直地就要冲齐鸢作揖。

齐鸢忙将他拉到一边,悄声道:“师兄别客气,师弟县试前还要问师兄如何应试呢。”说完冲洪知县那看了一眼,意思是了解下那位的喜好。

风头都出了,县试当然要冲着案首去。知县喜好不好意思直接问褚若贞,一般来说,先生们都不支持这种投机取巧的做法。

孙辂却是明白的,心里也松快了一些,笑道:“自然,包在师兄身上。”

双方人马就此分开,孙辂跟着洪知县,回头自然有张御史安排他。

这边,褚若贞带几人下山。

钱福还在后山山门处傻等着,褚若贞让人去后门通知钱福直接回齐府,随后让齐鸢跟自己同车,先送他回家。

果然这山路来时阶梯崎岖,竹声涛涛,去时却大道平途,转眼间就到了山下。齐鸢正懊恼谢兰庭太不做人,竟然看着自己小小的文弱书生爬那么高的阶梯,就听旁边的褚若贞问:“齐鸢,你为何跟我治学?”

齐鸢一愣,茫然地回头。

褚若贞的驼背在夜色中愈发明显,他整个人也比平时严肃了许多,细看,还有几分落寞之气。

“先生……”齐鸢茫然道,“先生为何这样问?”

褚若贞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道:“枫林先生是名士大儒,我远不及他也……”

齐鸢“啊”了一声,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褚若贞是失落了,大概是本以为自己捡到了宝,结果发现这宝之前有主了……是这种心思?

齐鸢倒是没想过还会这样,又觉这老师太率性可爱了些,忙道:“先生,学生只粗学了《四书》,还没学治经呢。将来考试又不是只考《四书》就行。更何况,枫林先生的弟子虽多,也不见得个个如我吧?”

褚若贞一瞪眼:“个个如你?那还了得?”齐鸢今晚所做已经在孙辂之上。

“就是,”齐鸢笑道,“这说明先生教得好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学生聪明啊!既然学生《四书》做得不错,怎么就不知道将来跟先生治经更胜一筹呢?”

“……”褚若贞刚刚的确想窄了,但齐鸢今晚的制艺已经得提学官盛赞,说他比上科会元都要强,那要是治经更胜一筹,岂不是状元之才!

齐鸢含笑看着他,双眸清亮,周身一股傲气浑然天成,却又叫人觉得十分稳成持重。

褚若贞张了张口,突然脑子里铮然一响——对!状元之才!

自己如何教不出个状元来!

“好!”褚若贞只觉心胸间犹如荡进一股激流,令他血液都要沸腾起来,沉声道,“为师定将毕生所学教你!且等你一路畅进,勇夺魁首!”

说完跟齐鸢对视一眼,师生痛快大笑。

明月皎皎,车马渐渐行入膏沐熏烧的扬州巷里。

齐鸢回头,隔着车窗淡淡地看了眼渐渐远去的玲珑山,心想,今日我不入藏书馆,不是因去不得,而是因不屑。

将来这玲珑山,这藏书馆,必将成为我齐鸢的下榻之所!

第19章 准备县试

县试在即, 齐鸢并不敢松懈,回家后喝了解酒汤, 先将今日所作的文章默了下来。

“……何也?

盛世之音安以乐, 则有豳蜡之遗;近世之音哀以思,则多茂草之叹。故王者省方问俗必陈之,陈之何意也?亦可知非徒学士歌吟之物矣。其为和平之听, 有清风肆好之情;其为怨诽之词, 亦温柔敦厚之致。故列国聘享会盟多赋之,赋之何意也亦可知非徒一室咏叹之资矣。

然则吾之逸之而存之, 至三百余篇, 非徒云多而已。

……”

诗词咏诵, 无不跟国家命运相连, 朱子亦云:“诗本人情, 可验风俗之盛衰, 见政治之得失”

今日韩秀才欲借此题讥讽自己,却不想想士子诵诗, 岂是仅仅学些章句之末,徒增咏叹之资的?这既然是上科会试题, 也不知道韩秀才又是打算如何去破题?

想到这,齐鸢又想起李秀才说姓韩的是顺天府的院试案首,不禁心中暗暗一叹,自己当年拿下顺天府的“小三元”时,内心还颇为自得。谁知道案首也会有这种货色。

这下顿觉当年得案首没什么好得意的了。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齐鸢在心里轻嗤一声, 继续誊写。

“吾亦见夫今之为政者孔棘矣,猛则残, 宽则慢……”

月光如练, 有夜风徐徐吹动桌案上的香烛。窗边斜插的一支桃花盈盈顾盼, 暗影落在蜜合纸上。齐鸢一时兴起,忘了换字体,通篇的字迹笔势清新,遒劲温婉,香味蕴然,令人分不出是花香、纸香、还是墨香。

他趁兴写完全篇,收笔之时,看着眼前光影浮动,却突然生出一阵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想起了自己在伯府的那处小院,陋室寒窗,破桌子又窄又短,床上也只有半截毛毡。彼时不敢夜读,因费灯油钱。更不会赏月,因夜间有风便门窗摇动,呼呼作响。

如今一死一生间,人生际遇已是大不相同。

可是自己如何敢忘,自己终究不仅仅是这扬州城的小纨绔,自己还是忠远伯府的世子。说是身负两命也不为过。

齐鸢知道自己如今不能久思,强行抑制住对京中父母的挂念,等桌上的墨迹晾干后,便将这篇文章小心的卷起来,放到了箱子的最里面。

翌日,齐鸢寅时起床,准备去乃园。

小丫鬟们都不习惯他早起,个个手忙脚乱。齐鸢便趁机重新安排了一下,将早上的洗漱流程精简一番,只留了刷牙净面等必要的几项。

衣服也叮嘱银霜不必一日几换,如今还未进入暑天,一日一换或几日一换都使得。

只是早上才说的话,等他去齐老夫人的院子时,老夫人竟已知道了。

齐老夫人笑着夸了他两句,又道:“你往日的那些衣服的确太不成体统,如今既是到学堂上课,是该规矩点。我已经让人另给你做了几身衣服。昨天你二叔也送了些好料子来,你看看可有喜欢的?”

齐鸢这才想起齐二爷的事情,想了想问:“祖母,那个庸医呢?”

老夫人叹了口气:“那厮狡猾,竟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