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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纨绔不读书(176)

画舫宽阔,上面却没什么人。齐鸢喊了一声,就见李暄推开舱门,示意他进去。

船舱里赫然还有另一个人的身影。齐鸢心下迟疑,往岸上看了一眼,随后迈步钻入舱内。

舱门旁边的人正好转身,与他看了个对脸。

然而就这一眼,齐鸢骇然惊呼出声,被钉在原地:“……爹?”

舱内的另一个人,赫然是穿着粗布衣服的忠远伯!

第106章

齐鸢这一声, 令船舱里的俩人齐齐愣住。

“贤弟?”李暄没听清那句称呼,往前走了走。

齐鸢心如擂鼓, 脑子里也嗡嗡作响。

父亲忠远伯被埋伏遇害, 从失踪到现在足足一年之久。齐鸢虽满心盼着人还活着,心里却清楚那种情况下,父亲生还的希望极其渺茫。就连谢兰庭告诉他忠远伯或许还活着时, 齐鸢也不敢想象这一天, 父亲活生生地,全须全尾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鼻子骤然发酸, 喉头哽住, 见忠远伯愕然地望着自己, 又疑惑地看向李暄, 才突然惊醒——自己如今不是祁垣, 而是小纨绔齐鸢。

刚刚的转念不过是几息的功夫,齐鸢绷住情绪,逼着自己移开视线, 看向李暄:“李兄,这是殿……下?”

李暄刚刚听齐鸢喉咙蹦出的那个字, 隐约觉得莫名其妙,这会儿一听是“殿”而不是“爹”,忙道:“贤弟误会了,这位可不是殿下。”又觉疑惑,“贤弟为何这么问?”

齐鸢将发抖的手握成拳头抵在后背, 挺直腰板,神色镇静道:“我只跟谢大人求过一件事, 因听说有皇子要南下游玩, 我请他帮忙安排, 容我向殿下求个进国子监的恩典。你今天神神秘秘的,说谢大人安排让我见人,又说事关重大,我还以以为事情办成了。既然不是,那这位是……”

李暄忙道:“贤弟,这位便是我跟你说过的祁将军。”

齐鸢再次抬眼,看向父亲祁卓,只一眼,便觉眼眶酸痛,垂首作揖:“久闻将军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公子莫要多礼。”祁卓抬手,“老朽现在是戴罪之身,今日路过扬州,听李暄夸赞公子翩翩少年郎,英雄豪迈,。这才想着见上一见。果然,齐公子年纪轻轻,风华卓然。”

他说完一通客套话,便捋着胡子冲李暄颔首:“我就不耽误你二人叙旧了。等下你去后舱见我。”

李暄道:“是,将军。”

祁卓转身钻入后舱,齐鸢把脸偏了偏,问李暄:“李兄,这是怎么回事?”

李暄低声道:“说来话长,当初我被谢大人放走时,身无分文,又没有路引,只得躲去海船上,一路给人做着苦力,等着再找机会寻找大人的踪迹。谁想船只走到广东时,竟遭了佛郎机人的陷阱,幸好有几艘渔船相助,我们才能脱险。那日救我们的人正是将军。”

忠远伯为了躲开追杀,只得跟几位亲兵舍弃回京的路线,转而南下。一行人躲躲藏藏,翻山越岭,一走就走到了广东。他们这群人非残即伤,到哪里都容易惹人瞩目,于是祁卓干脆扮做水寇。

时逢广东海域佛郎机人屡屡生事,当地渔民苦不堪言,祁卓他们便专门打劫佛郎机人的渔船。他们神出鬼没,专门抢火器金银,几个月下来竟也攒了不少银两。

李暄被救时,祁卓正筹谋回京的事情。

那些亲兵里,有一位左参将伤势太重,需要静养。其他人功夫又远不及李暄,于是祁卓当机立断,留下其他人在广东,他跟李暄回京面圣。

一切敲定后,祁卓知道自己这次可能有去无回,于是破天荒地带着众人弃船上岸,一起吃顿酒。

“那天晚上,我们跟将军才走出百米远,就见身后火光冲天。官府的船只将我们那片团团包围了。谁能想到,大兴朝的官府跟外寇里外勾结,鱼肉百姓,早已视我们为眼中钉!幸而苍天有眼,我们刚好上了岸,兄弟们只得趁着夜色躲进山里。”李暄沉声道,“官府的追兵太多,我别无他法,只得用了谢大人给的鸣镝箭。”

李暄对谢兰庭始终有所戒备,那天也是情势紧急,不得已而为之。没想到谢兰庭的信号箭在那么偏僻的地方竟也管用,不过数息的功夫,远处便有人鸣箭回应。

没过多久,搜查的官兵们便稀稀拉拉地撤了回去,月上中天时,谢兰庭出现在了李暄面前。

当时李暄目瞪口呆,恍惚间以为天神下凡。

而天神对他不甚热情,只冲祁卓微微颔首,随后道:“我送你俩到浙江,之后你们自行找船,沿运河北上。”

之后这一路,谢兰庭果真护送他们一路进入了浙江地界。

“谢大人一路上并不跟我们交谈,直到最后一天,他喊我过去,吩咐我要来见你。”李暄道,“大人说,贤弟冰雪聪明,看到将军后自然会安排合适的船只和身份,比我们自己露面要安全得多。但这件事不能让将军知道。”

齐鸢:“为何?”

“大人说将军毕竟是伯爷,心性高傲。齐府若能帮上忙自然是好,若齐府万一有苦衷慢待了伯爷,恐伯爷心生芥蒂。他不想给齐府招祸,因此要我立誓,不要提及你,将你牵扯进来。”李暄说到这无奈一笑,忙向齐鸢保证:“我们将军绝不是这种人。”

齐鸢屏息听着,一颗心高高悬起又落下,飘飘荡荡,沉浮不定。

他没想到李暄这一路惊险异常,父亲祁卓也是九死一生。更没想到谢兰庭竟做了这么多。

什么由他来安排船只,什么不想给齐府招祸……谢兰庭不过是想让自己能亲眼看到父亲一面,又不让父亲生疑罢了。

李暄两次被谢兰庭所救,对后者的吩咐无不听从,自然不会节外生枝。

齐鸢深深望了后舱门一眼,点点头:“谢大人所虑极是。李大哥,你在这稍等,我给你们安排船只。”

他很想再冲进后舱,好好看一看父亲,但他心里却也清楚如今父子二人相见不相识,多看一眼并没有什么用处。而祁卓现在还在逃亡,路上多耽搁一分便多一分的风险。

齐府有自己的香船,其中一位是陈管家的侄子在管,这几天正好在扬州耽搁了几天,为人最是忠厚义气。

齐鸢匆匆下船,找到对方,如此这般的交代一番,又回府一趟,将徐瑨这次回信所附赠的通行证带了出来,交给对方。

有了国公府的通行证,这一路上的大小关卡便可以畅行无阻,寻常小吏不敢上船盘查。李暄跟祁卓还有假路引,藏在船上风险不大。

香船随时可以走,齐鸢想着父亲刚刚的那身粗布衣服,上面污渍斑斑,待要回家取两件给他,又怕自己异常举动惹来别人注意,只得生生忍下,只叮嘱船家找两件干净衣服出来。

李暄跟祁卓很快被常永接到了码头。

河面上的船只往来如梭,齐鸢送俩人上船,千言万语堆在心头,却一句都不敢说。

他匆匆回到岸上,李暄还在船头跟他挥手告别,祁卓却早已进入舱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