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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纨绔不读书(168)

自古以来,各地方都要兴建义仓以备救荒。然而江浙富饶,承平日久,这义仓便成了地方官员中饱私囊的东西,每年义仓的米粮都是足数扣去,实际仓中不见一粒米。

江都县的义仓之所以是满的,还是因为齐鸢提救灾策的时候,谢兰庭顺口问了一句。洪知县为官谨慎,怕谢兰庭一时兴起去查验,所以今年的存粮格外多。

他虽然不知道其他各县情况,但以他的经验,大家即便有粮也不会很多。除了官府的仓库粮食,更多的还是在米商手中。

“现在唯有各位大户人家,大家捐米捐银,先把眼下危机给度过去。只要流民肚子不饿,他们就不会闹出大事。”洪知县摆摆手,看向齐方祖,“齐老爷,这次齐府……”

“救济灾民是应该的。”齐方祖忙道,“我们家愿意捐米,到时候县尊大人派来人取便是。”

洪知县一上午连连受挫,此时不由感动起来,连连点头,赞道:“齐老爷身资巨富,又好行其德,宽厚仁义,是本县义士。等此次赈灾结束后,本县一定向朝廷上书齐老师义举,为齐兄请封。”

他为官喜欢如此,何进孝顺,为母守孝,他便为何进请了一个大孝子的牌坊。

现在齐方祖乐善好施,解他燃眉之急,他一时感动便也要给齐方祖请个义民的封号,又或者求个散官的旌奖。

齐鸢觉得哭笑不得,散官不过是有个名,沾了官却不是官,既没有实权也无俸禄。

齐方祖却狠狠一愣,喜出望外地连连朝洪知县作揖道:“多谢官老爷!多谢官老爷!”

洪知县呵呵一笑,见齐鸢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口,看着对此无动于衷,嘴角却分明撇起一点的样子,显然并不像他爹那般感恩戴德,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指着齐鸢说:“齐鸢,你这几天就跟我在县衙办事,理一下救灾诸事吧!”

十月下旬,秋色已显。

齐鸢不知不觉,跟着洪知县赈灾已有十多天。

他对于洪知县安排的这项活计没有丝毫不满,读书科举,最后还是为了天下百姓。躬行实践永远大于纸上谈兵。只是褚若贞对此不以为然,他对齐鸢寄予厚望,希望齐鸢两年后的院试和之后的乡试都是连夺案首一举成名。

现在齐鸢忙于这些杂务,褚若贞便担心他是对自己过于自信,因此骄傲自得,放下了功课。

除此之外,现在枫林先生在齐府住着,齐鸢现在整天在齐府,不去书院,在褚若贞眼里,难免有了亲疏远近的区别。

他心里不满,想让几个学生捎话给齐鸢,又怕那些人对齐鸢这个小师弟太好,不肯说重话。最后一狠心,干脆自己跛着脚,一瘸一拐下山找齐鸢去了。

齐鸢这天正在县衙,替洪知县誊写救荒的县志。

褚若贞找到县衙时,齐鸢刚写完一张,起身活动手腕。见到老师进来,他大吃一惊,忙迎过去见礼。

褚若贞本来存了一肚子气,这会儿一见齐鸢整个人瘦了两圈,不由先心疼地直叫:“你这是怎么了?要瘦没人了!洪钧不给你吃饭吗?”

他大嗓门一喊,衙役们纷纷看过来。不过褚若贞很有声望,何教谕又是他的小舅子,因此大家只是笑一笑,便又都各忙各的。

齐鸢哭笑不得,连忙先把人哄着,拉到屋里:“老师,学生这几天吃得很好,只是事情多了些,学生有时候上午才吃了饭,还没过午时就又饿了。”

十几岁的年纪正是能吃的时候,饭量大,个头也窜得快。

褚若贞转过脸打量齐鸢,见他虽然瘦了些,个头的确也长了一些,不由冷哼一声:“放着功课不做,出来干力气活,可不是容易饿吗!”

齐鸢:“……”

“你在这做什么呢?”褚若贞又往桌上看。

齐鸢把县志拿到一边,将桌上的纸递给褚若贞,解释道:“洪县令要将这些日子的备荒救灾事宜记录一下。这是以工代赈的部分,县尊大人将记录在册的少壮灾民编成户,分组归给各田主做佃户,田主每日给佃户一家米粮。剩余的老弱之流则分别安排去船厂等地。”

扬州城再富也经不起这么多人坐吃山空,更何况后续推进时,洪知县果真遇到不少阻力,但是舍粥一事其他各县便都有抗议者。奸商抬价的事情也有发生。

钱知府这次倒是硬气了一把,见洪知县赈灾卓有成效,便如其承诺,让其他地方效仿江都县,该舍粥舍粥,该募工就募工。洪知县的压力这才轻了一些。

只是他事事打头阵,未免要更加小心谨慎一些。今天他便是为了以工代赈的事情出门了。留齐鸢替他处理写文书工作。

褚若贞接过翻了看,又放回桌子上:“这次洪钧应对得当,以工代赈也算两便。”

齐鸢点头。扬州这次安置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就连洪知县担心的米粮问题也没有出现,那群灾民的消耗显而易见得少了很多。齐鸢对此感到庆幸,不由露出笑意。

褚若贞却话锋一转,凌厉地看向他:“洪钧是一县县令,这是他职责所在。那齐鸢,你现在在这,又是在做什么?你身为学生,读书才是你的本业。你如今只是刚过府试,离着入仕做官还差得远,你就跑来县衙做这些。怎么,你以后是打算入朝为官,还是就想给洪钧当个马前卒?”

齐鸢见到褚若贞时,便觉得老师来者不善。褚若贞行动不便,能亲自找到县衙来,肯定是生大气了。

可是饶是他有所准备,也没料到老师说话如此直接,骂到了他的脸上。

齐鸢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褚若贞继续道:“我知道不少人奉承你是少年神童,但你可知道少年神童中也有方仲永之流?读书科举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现在如那方仲永一般,被人环谒于邑人,不知学习,如何成气!”

“老师喜怒!”齐鸢见褚若贞气够呛,忙听了教训,老老实实道,“学生知错了。”

褚若贞看着他。

齐鸢这次是想学习实干经验,况且,自从知道有制科考试后,他也的确不打算继续参加两年后的道试。

褚若贞却不知道他的打算,在褚若贞看来,他只是心思懈怠,无疑学习。

对一位负责的老师来说,这的确不可忍。

齐鸢恭恭敬敬,一揖到底:“学生根基浅薄,心志不坚,让老师失望了。学生现在知错了,谨遵老师教会。”

褚若贞平息了一会儿,对齐鸢的态度倒是十分满意,心里冷哼一声,仍旧板着脸道:“那你明天回书院给我安心读书,以后无事不得下山。”

齐鸢稍一犹豫,就听头顶上褚若贞重重咳了一声。

齐鸢道:“一切都听老师安排。”

他本来还想试探下褚若贞对推举参加制科考试的态度,但眼下,褚若贞的态度已经表现了七八成。齐鸢不问也知道,褚若贞心里压根儿没有让他参加制科考试的念头。而现在也不是试探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