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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纨绔不读书(163)

“我也不光是晕字,”王密叹了口气,却道,“说实话,自从齐二读书后,我就觉得大家玩不到一块了。他还是我我兄弟,但我跟他那些师兄比就差了些,人家都是秀才,我还是白身呢。”

迟雪庄怔住,想到齐鸢本来就不是爱玩的浮浪子弟,之前假扮纨绔也只是掩饰身份,并为齐二维护几人的友情,说到底,大家的确不是一路人。他也跟着暗暗叹了口气,再一琢磨,孙辂等人都是齐鸢读书后才认识的,说起来,齐鸢在扬州的朋友不止有自己。或许跟自己相比,孙辂这些参加乡试的人才跟齐鸢更能合得来。

他心里浮浮沉沉,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在齐鸢心里是什么位置。又过几日,孙辂那边倒是传来了好消息。

八月二十九日,乡试放榜。

江苏乡试的第一名,今科的解元郎,赫然是扬州府孙辂!

而这次不只是孙辂,逢舟书院的三十二位应试士子,榜上有名的赫然有八位!

江苏乡试因应试举子多,这两次乡试差不多三十取一了,可逢舟书院的三十二名生员,出了八位举人老爷!

这下扬州府乃至整个江苏上下无不震惊,逢舟书院一举成名。

孙辂等人因在金陵等放榜,之后还要参加鹿鸣宴,因此下月才能回到扬州。

而这段时间,书院的门槛几乎要被人踏破了。各地拜访之人络绎不绝,其中既有各地生员举子,也有乡绅名儒。枫林先生也给齐鸢来信,说他师娘身子已经大好,他十月份将到访扬州。

齐鸢慎重考虑一番后,跟褚若贞商量着办一次讲会。

按理说,寻常书院一年之中至少要举行一次讲学,以学会友,砥砺切磋。有名气的书院则数月一次,甚至一月数次。逢舟书院自从重建以来,因名气小,山长讲师等人又忙于各位弟子的乡试准备,还未举行过讲会活动。

现在有远方贤士慕名而来,师生俩商量之后,当机立断,定于于十月初五举行讲会。

齐鸢既是学院中的学子,日常仍要正常修习课业,又是书院的所有者,因此还要参与讲会的准备,大到内容择取,礼仪活动,众人的服饰和座次安排,小到讲会那几天的膳食供应,会资收取,言论记录……事事都要过问安排,每天忙到深夜不止。

齐方祖让人过来看了两次,齐鸢以为府里有事,问过常勇,知道齐府只是挂念自己,并没有其他事情。而陈伯那边也已捎了信保平安,便放下心来。

九月中旬,孙辂和刘文隽等师兄回到扬州,师兄们纷纷加入,各自分摊几样活计。齐鸢身上的担子这才轻了些。

十月初五这天,众人盥沐而进,齐聚于逢舟书院。巳时初,鸣鼓三声,孙辂和刘文隽作为会赞,引领众人进入明伦堂,之后众人循礼拜谒,再各就班位。

齐鸢读书数载,还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盛会,既觉得新奇,又忍不住留意贤士举子们的高谈阔论。这次,他却是有意收敛锋芒,多看少说,只做记录。

直到晚上,有几位士子没有尽兴,干脆回到舍房续灯会讲。又邀齐鸢一块,显然是有意让齐鸢帮忙记录。

齐鸢让人备了点心,到舍房时,就听那几人正谈论朝政。

其中一人怒道:“山东旱灾至今已有数月。如今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朝廷却仍不肯赈灾免赋。这次乡试,多少山东士子无法应试,空出来的名额都被南方的考生冒籍占领。朝廷不管百姓死活,这是要官逼民反不成?”

齐鸢一愣,心道如今多事之秋,讲会上鱼龙混杂,这话可不能乱讲。

他忙去敲门,抬起手,就听另一人正道:“王兄慎言。这次旱灾波及甚广,整个北方都干旱严重,朝廷一定会想办法赈灾的。之前国子监收了一批例监生,为的就是给灾民筹款。”

“例监生的纳粟银呢?”姓王的士子冷笑道,“户部被阉党把持,那些人怎么会拿银子赈灾?说到底,那些太监不过是些流氓无赖,又或者贪图富贵的势利之徒,否则怎会愿意当个阉人?我这次从广州过来,路上便遇到个穿着官服的年轻人,看着人模狗样,却极为好色,一晚上挑了两个少年公子陪着。找人一问,果不其然,竟是那蔡贤最为宠爱的干儿子!”

齐鸢听到这话,耳畔嗡地一声,他定了定神,手指轻轻叩了几下,推开房门。

舍房里的几个人齐齐回头看过来,见是齐鸢,忙道:“齐公子来了。”

齐鸢含笑一揖:“书院给各位准备了点心,几位切磋学问,也别饿着肚子。”说完让人把点心摆上,又假作随意道,“刚刚齐某似乎听到王兄在谈论少年公子?”

姓王的士子忙道:“我是在说蔡太监,平日耀武扬威干涉朝政,无根之人也爱眠花宿柳。他养的干儿子也这样,年纪轻轻成了三品指挥使,专爱挑逗那些貌美少年。”

“王兄亲眼所见?”

“当然!”那人道,“那指挥使的船跟我们的相距不过一尺,我看得真真的。”

第99章

谢兰庭押送粮草, 应当是走陆路,无论如何不至于走到广州去。

这位王生却是在从广州到扬州的路上碰到的谢兰庭。齐鸢心下惊诧, 从王生的行程来看, 他遇到谢兰庭至少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

谢兰庭所乘船只是个红色官舫,船首绘有鹢鸟,同行的除了几个美少年还有一位年轻太监。不过两条船相错而过, 王生所见有限,

另一人见齐鸢关心,笑着问:“齐公子跟这位谢指挥使认识?”

王生后知后觉, 面色沉了下去, 也朝齐鸢看过来。

齐鸢笑道:“这位谢大人在扬州短居了几个月, 曾帮洪知县剿匪, 在我们扬州城里名声不错。不过王兄所言也不差, 我常听人说这位大人甚是风流,在我们扬州经常狎妓宴饮呢。”

扬州的烟花之地与金陵秦淮旧院齐名。齐鸢含笑应对,神色促狭, 显然也只是在调侃戏谑。那王生这才放下心来,又想, 这次讲会的士子来自天南地北,里面保不齐就有阉党的走狗,自己的这番言谈稍有不慎便会给人留下把柄,平白树敌。

可是文人读书举业,为的便是治国平天下。自己如果连阉党都不敢骂, 将来便是中了举,又能有什么作为?

他心思又安定下来, 正色道:“如今北方多地灾荒, 野无遗禾, 匪患四起。朝廷官员却仍有心思享乐。且不说这位指挥使,他是阉党爪牙,整日知道游船狎妓也就算了。可当朝的文武大臣,户部、礼部、工部各位大人又在做什么?朝廷不赈灾无非是库银不够,可现在米盐鸡豕无不重税,运河沿途的关卡逢船便要搜刮。苏杭之币,维扬之盐,大笑商贩的赋税都在哪儿?上百名纳粟入监的监生银又在哪儿?怕是都入了这些高官厚禄的口袋吧!”

他越说越加激愤,又道:“我听说太子在京中办斗香盛会,那斗香园里以沉香为木,以合香为花,以蔷薇水做露,生生造出个人间仙境。那些名贵香料,大把大把地装点在里面,若是从那园子里走,简直一步踏千金!这些银子,又能救多少灾民性命?一国储君,斗香重要还是赈灾重要,莫非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