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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一梦(2)+番外

杨昊之温言软语道:“思妹妹,你我二人青梅竹马,是从小的情分,我对你的心你还不知道么?只是爹爹的意思,我不得不娶了梅莲英,如今她又有了孩子,在这节骨眼上,你我之事我自是不好提出来,你且等上一等吧!”

柯颖思哭道:“我虽是个庶出的,但好歹也是个大家小姐,如今都愿意忍气吞声的给你做二房,你又摆什么架子拿什么乔?那梅莲英不过托生得好,钻进了大户人家的正妻肚子,论相貌身段,女红手艺,在这一辈的女孩儿里我也算是个尖儿,她一个瘸子哪一点强过我来着?昊哥儿,我对你一片痴心,你万不能负了我!”

杨昊之柔情款款道:“思妹妹,我若负你便死无葬身之地,但眼下不是好时机,你且等上一等吧。”

屋外男女柔情蜜意,她缩在墙角里手足俱冷。成亲以来,夫妻二人相敬如宾,好似待客一般,她本以为夫君素性淡薄,原来原来,自己夫君一腔的柔情已尽数给了别人!若是早知道他有了心尖儿上的人,她断不会答应提亲!

她怔怔坐了良久,原先她偷看过几本才子佳人的话本,看罢曾痴想着与有情郎君长相厮守。原来,才子早就有了佳人,两人之间自有爱恨纠葛,她只是多余人罢了。忽然腹中剧痛,她捂着肚子,死死咬着嘴唇,竟一直忍到那对男女出门才摇着轮椅出门。她受此番刺激,孩子未足月便生了出来。杨家见是个男孩儿全府上下不由喜气盈腮,给她道喜的络绎不绝。她脸上笑着,心里却是苦的。

她的夫君每日都来探望她,只坐一坐就走。柯颖思得了风寒,他却一日之间探望五六回。她知道夫君来坐上一坐具是为了表面功夫,或许也因为心中可怜她——这一切只不过是她任性,无自知之明,妄想了檀郎佳偶,有此般下场也活该自作自受。

然而她又做妄想,现如今不如便装傻,蒙混过关,只作不知道那档子情事。孩儿都有了她又能如何?况且那夫君是她心心系系的人儿,她只要一心体贴,即便是个石头,揣在怀里也能捂热了,更何况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自己又是他的结发之妻,明媒正娶进来的,日子一长,夫君会念及她的好处,回心转意与她相守吧?

梦境又变了变,似乎又回到了昨日。她心绪忧闷,在府里荷塘边闲坐,命丫鬟去给她端壶茶来。就这片刻的功夫,背后忽有一双手将她直直推入荷塘之中!她腿不能动,只胳膊扑腾两下,看见柯颖思脸色煞白的站在湖边,心中顿时雪亮,呛了水连救命都来不及喊一声便沉入湖底。恍忽忽间身子越来越轻,竟飘到湖面上头。只见杨昊之对着柯颖思,满面通红道:“你疯了!人都掉下去了还不赶紧喊人!”说着便要纵身而入,柯颖思忙扯住他的衣袖道:“昊哥,你万不能救她!她知道是我将她推入湖的,若是将她救活,我便要见官了!”

杨昊之登时呆住,跺脚道:“你这是……你这是为什么啊!”

柯颖思哭道:“还不是为了咱们!我今日上午去求她,说我已怀了你的骨肉,求她让我进门作个二房。我跪了半日,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那瘸子娘家势力大,她不让我进门,我们家和杨家是万不敢得罪她的,我又是个庶出……昊哥,我真没办法了,我已为了你打了两胎,大夫说这胎再打了,今后便怀不上孩子了!”

杨昊之一沉吟,咬着牙跺脚道:“莫叫旁人瞧见,你快随我走吧!”说完扯了柯颖思的手忙不迭的逃了。

她心中又哀又痛又恨,直想冲过去拽着那对男女陪葬。四年的夫妻恩情,十几年的朋友情谊,竟就这般下了杀手。她立在荷塘边欲哭而无泪,天上彤云密布,雷声大作,忽而惊天一道霹雷打下来,她便什么都不知了。

再醒来,她从梅莲英变成了柳家小妾之女柳婉玉。

她满面泪水的睁开双眼,十几年的爱恨一晃而过,再回忆恍若隔世一般,真好似长长的做了一场梦。

第一回【下】

红芍和夏婆子絮絮说了半晌,忽听门外传来一阵说笑声,两人忙止住话头,只见门被推开,七八个丫鬟簇拥着五个女子走进来,为首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妇人,眉眼清秀,高挑身材,头绾金凤钗,身穿墨绿缠枝桃花刺绣镶领粉绿短襦,同色长裙,手捏一条蓝色宫纱帕子,品格大气。这几个人一入,立时便把屋子挤得满满当当。夏婆子和红芍赶紧起身,满面堆笑道:“大奶奶、姑娘们好。”

那妇人道:“婉姑娘的病怎样了?”红芍忙道:“刚喂姑娘吃过药,现如今还睡着。”妇人听着屋中莺莺燕燕杂乱,便丫鬟出去等候,自己则坐到床边,伸手摸摸婉玉的脸,叹道:“婉姐儿做着梦怎的就哭了?唉,这孩子,想来也是心里委屈。”说着拿帕子给婉玉拭泪。

只听听有人冷哼道:“她心里委屈?瑞哥哥心里还不定多委屈!听说被他爹狠狠打了一顿不说,还关在祠堂里三天不给饭吃。分明是她没羞没脸,连累的旁人,这会子怎又说她委屈了?”

此时又有人道:“妍姐姐,你这话说得不像,是柯家二公子先辱婉妹妹在先的,若不是他背后说婉妹妹‘绣花的枕头,粗鲁悍妇,天下的女子都死绝了也不会娶她’,妹妹又怎么会一赌气跳了湖?”

那人争辩道:“是她巴巴的贴过去,又送鞋又送荷包,瑞哥哥才……”

话音未落,便听那妇人道:“都少说两句吧。”屋中顿时静了下来。

婉玉暗想:“原来如此,这柳婉玉是因着这个缘故才投了湖,世上悲欢皆是因这一个‘情’字罢了。”心中默默一叹,微睁开眼睛,只见屋子里站了三个姐妹,第一个十六七岁年纪,鹅蛋脸,杏子目,纤腰盈盈,飘逸清高;第二个十四五岁,瓜子脸,春水眸,身形袅娜,粉面含娇;第三个年纪与第二个相仿,修眉俊眼,肤若凝脂,合中身材,带着一股英气。三人均是一色海棠红衣裙,连钗环绢花也具个相同。这几个人婉玉原先都是见过的,她微微瞥了一眼,便又闭上了眼睛。

原来这柳家也颇有来历,祖上曾封过爵,根基在京城。柳老爷柳寿峰入江宁织造局,做了四品员外郎,品级虽不高,却是个肥缺。夫人孙氏生了大爷柳禛,今年二十五岁,捐官做了同知,娶了京城官宦小姐张氏,闺名唤作紫菱。其妾周氏生了次子柳祥,方才六岁。柳府中有五个小姐,大小姐柳婧玉入宫为嫔;二小姐柳娟玉嫁给了柯府大公子柯珲;三小姐柳姝玉乃是周姨娘所生之女;四小姐柳妍玉是嫡出之女;五小姐柳婉玉也是庶出,母亲却早亡了,她母亲原先是个唱越剧的戏子,生得闭月羞花一般,将柳寿峰迷住了,放在外宅养着,直到私出孩子才带回家。府里人嘴上不说,但心里到底看轻几分。后来孙夫人便把婉玉带在身边一直教养。

今日这房中被唤作“大奶奶”的妇人便是柳家大儿媳张紫菱,那气质高洁的是柳姝玉,娇俏的是柳妍玉,那英气的女孩却不是柳家小姐,而是张紫菱的妹妹张紫萱,如今暂住在柳府。

紫菱见婉玉醒了,忙道:“五妹妹醒了?身子哪里不舒服,头还疼不疼?”婉玉闭目不语,妍玉冷笑道:“瞧瞧,自己做了丢人的事,如今还跟嫂嫂使上性子了。”此话一出,旁人具倒抽一口冷气,眼睛齐刷刷盯着婉玉,等她跳起来冲向妍玉哭闹时好将她拦住,却见婉玉静悄悄的躺在榻上,眉毛都不曾动上一动。人人心中纳罕,只道她身上不爽利。

正在此时,只听门外有丫鬟道:“大奶奶,太太请您过去,说杨府大奶奶没了,这层白事怎么随礼,要您过去商议。”

紫菱道:“知道了。”说罢握了婉玉的手道:“五妹妹放宽心吧,你如今病着,爹也不会责罚于你,安心调养身子,若有什么要的,直接派人跟我说一声便是。”说罢带着人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