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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者不入爱河(70)

作者: 陈之遥 阅读记录

关澜听着,笑起来。

齐宋转头看看她。

她抿唇,说:“你好像房产中介啊。”

齐宋无语,说:“你还真是笃定啊,我本来想趁这个机会说一下案子的背景,好让你见大佬之前有个准备的。”

关澜不信,说:“你要说早说了,还不就是存心考我么。”

齐宋忽觉有趣,把她拉到近旁,看着她说:“那就试试?”

淡淡天光正透过楼梯天井上的彩绘玻璃照进来,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关澜也看着他,俗话说,离这么近,不是接吻,就是打架。而她点点头,接受挑战。

其实就算要说也来不及了,隔窗听见外面交谈的声音,两位大佬已经到了。

于是,一番寒暄过后,这背景便是由娄先生来介绍的,说得更加详细。

娄先生是名人之后,生于六零年代,八零年代初第一批自费出国留学的人,回国后从事文化产业,后来又成立了一个投资集团,从早期风险投资,到并购投资,再到上市公司股权投资,一路都做。

关澜难免拿他与之前见到的于春光做比较,穿着明显没有于老板那么讲究,言谈也更随意,要是在别处看见,真会以为就是个普通的中年人,灰白头发,有点胖,讲一口很地道的上海话,完全套不进时下流行的那个“老钱”的模版里。

“过去这里有个哥伦比亚广场,”娄先生给他们介绍,“所以周围的房子人称哥伦比亚圈,英国式,意大利式,西班牙式,加利福尼亚式,圣地亚哥式,各种都有。大多是民国时期官员的故居,解放初收归国有,现在都是军产。只有很少几栋当时是民族资本家买下来的,后来落实政策,又回到他们小辈手中,文家花园就是其中之一。”

四个人绕住主楼走了一圈,又回到副楼,一看便知那里才是现在日常居住的地方,没什么华丽的装饰,打扫得挺干净。楼下客厅摆着灵堂,一桌白菊花中间供着一幅遗像,画面中是个清秀慈祥的老妇人。

娄先生请他们坐下,让保姆上了茶水,这才继续往下说:“文家老先生早已经过世了,房子的产权本来在文老太太手里。两人膝下共有三个儿子,最大的那个解放的时候正在美国留学,后来就在那边定居了。直到八十年代落实政策,发还房产。老大无意回国,当时也不觉得这房子还能值多少钱,出过一个放弃一切权利的声明。”

“房子地契上是有他名字的?”关澜问,已全然进入工作状态,像是在黑板上画下家族树。

“对,”娄先生回答,“过去确实有这个习惯,长子的名字会跟着父亲一起写到地契上。”

“但他后来提出撤销这个声明?”关澜问。

果然,娄先生点头,说:“就是最近提出来的,文老太太过世,因为是家里的世交,委托了我作遗产执行人,直到公布遗嘱的时候,那边才提出来。”

“这方面应该问题不大,”关澜回答,“购入房产时,长子还是学生,可以推断并无实际出资,而且放弃一切权利的声明也早就过了可以撤销的期限。A 市涉及祖宅继承争议的案例不少,09 年有过类似的判例。”

娄先生很满意她的回答,继续说下去:“然后是次子,七十年代支边去了西藏,在那里失踪。”

关澜回答:“这条线可能需要再做进一步的证实,次子是否走过法律意义上确认死亡的流程,以及有没有留下子女可以代位继承他的份额。”

娄先生仍旧点头,最后才说到关键:“最小的那个儿子,一直随文老太太生活,因为碰上特殊年代,书只读到初中毕业,成年后结过婚,又离了,几年前因病去世。他有个孙子叫文千鸿,是文老太太遗嘱中全部财产的继承人,这次请你和齐律师来,就是为了代表千鸿。”

“那文千鸿的父亲呢?”关澜自然察觉到中间缺失的一代。

娄先生叹口气,道:“千鸿一直跟着曾祖母生活,甚至就连他的法定监护人也是文老太太,他的父母在十多年前就都已经被撤销监护权了,父亲文涛是因为强制戒毒,母亲林珑在国外生活多年,始终未尽抚养义务。直到现在,双方都提出要恢复监护人资格,并且两边都想要得到他的抚养权。”

关澜蹙眉,这二位突然出现的原因显而易见,为了遗产。作为孙辈,文涛不是文老太太的法定继承人,又因为遗嘱被剥夺了代位继承父亲那部分份额的资格,他要从中获得利益,只有反过来在儿子身上想办法了。而林珑本来已经和文家的财产无关,这下也看到了一个机会。

“原本文家财产其实很有限,最大的一宗就是这座房子,”娄先生继续解释,“过去也有人来问过,但文老太太一直拒绝讨论卖房的事情。直到这次析产,又有买家找上来,发现产权并不很复杂,更加动心,出价六个亿。”

关澜这才明白齐宋说的六亿是从何而来,是夸大了的,但也足够有挑战。等于一次开了多个案子,一是代表孩子应对家族内部的继承权纠纷,另一个是其父母各自申请恢复监护人资格,最后又是他抚养权的归属。

“千鸿多大?”她问。

“十三岁。”娄先生回答。

“我女儿也是十三岁。”她笑,觉得很巧。

娄先生看着她,也许有些意外,转而点头道:“是唐律师向我推荐了你们两个,我才通过王律师约了今天见面,你确实非常合适。”

唐律师?关澜一怔。

齐宋已在旁边道:“是,我们不久之前才刚跟唐律师的所合作过一个案子的民事部分。”

关澜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立木所的唐嘉恒。

这一天的见面进行得很顺利,从文家花园出来,齐宋和关澜算是过了初面,可以见真正的委托人了。娄先生又跟他们约了下一次面谈的时间,是在周末,因为时年十三岁的文千鸿,周一到周五要上学,作业还挺多的。

王乾对关澜的表现也很满意,临别与她握手,说:“我听齐宋讲了你做的几个课题,在政法教书,同时兼职律师,而且还在法律援助中心负责家事法方面的咨询?”

“是,有些不务正业了。”关澜点头,又兼自嘲,意外大佬竟然对自己的情况这么了解。

王乾却不同意,笑说:“我是从基层法院出来之后才开始执业的,那时候各种律师见得太多了,所以感受挺深的。要做好法律这一行,必须接触不同类型的案件,甚至总是尝试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待问题,像你这样就很好。不像我们这种圈所的律师,一个个高高在上,奇货可居,分工明确,其实有的只有诉讼的思维,有的又只有商业思维,被自己的专业限制住了。”

“师父说的就是我吧?只有诉讼思维和商业思维。”齐宋自嘲,却也自夸。

王乾看看他,说:“你也知道啊?那以后法援那边多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