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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者不入爱河(63)

作者: 陈之遥 阅读记录

周一上午,方晴的验伤结果出来了,总共 18 处,各种轻重不一的淤伤,以及类似鞭子抽打的痕迹,与在她家找到的衣架相符,法医鉴定为轻微伤。

关澜上完课接到方晴的电话,和张井然一起去了趟庇护站。社工把孩子先带了出去,两人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里与方晴谈话。

“民警给了两个方案,”方晴对她们说,“一个是作为家暴立案,开训诫书,五天行政拘留。另一个是作为家庭纠纷和解,只做个备案。”

“怎么总和稀泥啊?”张井然不忿,“肯定选第一种啊。”

关澜却不急,给她,也给方晴解释:“就算只做备案,这次的报警记录和伤情鉴定在后续的司法程序当中也可以作为证据。警方给出第二种建议,也是为了不影响双方之后的生活,因为有过类似的事情,警情通报出来,或者人在里面拘了几天,被单位开除了,受到家暴的那一方又去找他们闹……”

“还有这种事?!”张井然稀奇。

关澜说:“即使走到这一步,只要一天没离婚,夫妻双方就仍旧是经济上的利益共同体,自然有不得不考虑的现实。”

“那我呢,我的情况应该怎么办?”方晴问。

关澜不答,反过来问她:“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呢?”

“我想离婚,也想选第一种,”方晴看着她,说得很郑重,“我一直记得那个大姐说的话,这不是什么家庭纠纷,这就是家暴。人家身上只有十块钱都可以走过来,我没道理不可以。但这两天住在这里,我也一直在考虑以后的事,试着写了下简历,六年多的空白,也不知道还找不找得到工作?我倒是不怕吃苦,注册个平台做钟点工,或者开网约车都可以。就是担心收入肯定没戴哲高,争不争得到孩子的抚养权?”

关澜没法给她保证,只说事实:“戴哲已经有过家暴的记录,而且你才是一直照顾孩子的那个人,这一点我相信你能找到很多证据,邻居,老师,每天签字的家校联系册。法庭从这两方面考虑,你拿到抚养权的几率是很大的。至于工作,工资高并不是绝对优势。A 市抚养费的标准是每月 2000 元,只要你的收入可以保证自己和孩子的基本生活,工作性质可以照顾到孩子,就不会有问题。你还可以要求戴哲一次性给付抚养费给付至孩子成年,包括所有可能出现的医药费和教育费用,该计较的绝对不要大方。”

“但还有那个拘留,”方晴又问,“其实也就五天,他出来了之后会不会报复我?”

关澜却说:“这段时间其实已经足够了,而且非常关键。过去一定要在离婚诉讼立案之后才能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现在不用了,可以作为独立案件提交资料,72 小时以内就会立案,然后就是开庭谈话,签发裁定书,有效期六个月。”

“有用吗?”方晴问。

关澜说:“保护令可以责令戴哲迁出住所,禁止骚扰、跟踪、接触你和你的近亲属,比如你女儿和父母。电话以及信息骚扰也是包括在内的。如果他再来找你,你就再报警。他打电话给你,你就录音。这些都属于违反保护令的行为,他还得进去,再拘留,甚至追究刑事责任。而且,这都会是下一步离婚诉讼当中对你有利,对他不利的证据。你可凭借无过错权益原则,主张损害赔偿,多分财产,以及你这几年放弃工作照顾家庭的情况,也可以要求经济补偿。”

“但我对家里的经济状况一点都不了解,连戴哲工资哪张卡都不知道,他会不会在这上面搞些花样,让我什么都分不到?”

“这确实是个难点,”关澜详细说下去,“虽然夫妻共同财产的制度摆在那里,但其实很难完全实现。你没法凭一个人的身份信息查到他名下所有的存款、投资和房产。银行流水可能只给你拉最近一年的,房子需要你明确知道登记号才能查到。但好在戴哲现在应该是没有准备的,你可以利用他被拘的这几天回你们住的房子里去,收集所有可能的财产信息,包括但不限于银行卡、信用卡账单、刷卡消费凭证、取款凭证、电子支付账号、证券账号、房产证或者你知道的房产地址,照片、复印件都可以……”

方晴一一记着,点头,又问:“那接下来呢?”

关澜却只是微笑,笃定,自信,说:“接下来,就是律师的工作了。”

也是在那一天,她跟方晴签了委托协议,然后直接去法院立案,离婚诉讼和人身安全保护令的申请,一次提交。

从立案庭出来,张井然大呼爽快,说:“恭喜家暴男喜提后悔椅加看守所五日游大礼包。”

关澜只是笑了笑,低头解锁手机,把这个消息告诉齐宋。

他或许在开会,又或者在法庭上,没有回复。直到次日清晨,才告诉她自己已经飞到另一座城市,办另一件案子。关澜也只是看了看,没有回复。

那天是周二,她去市内的校区上课,午休时接到梁思发来的信息,问她是不是有空见面聊一聊?

两人还是约在上次那间茶室里。去之前,关澜尚有些忧虑,不知道梁思会不会已经想好了,要调查何静远那个猜测中的绯闻对象。但到地方看见梁思,便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梁思好像已经恢复了一贯处处周全的状态,见面就对她道:“上次真的对不起,失态了。”

“没事。”关澜摇头,笑笑。

梁思也笑,点了茶水,说起过去的一周:“刚开始,我还真的考虑过找私家侦探,然后想到请私家侦探犯法,又去琢磨其他的方式,比如订票订房的网站账号,甚至他的邮箱密码。说实话,认识十几年,要猜还是猜得出的。但我后来想,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就为了那最高五万的出轨过错补偿吗?而且你也说过,他提的方案已经做出了很大的退让,无论他做没做,都不会对结果产生多大的影响。”

关澜听着,等待后面的转折,或者她真正想要说的话。

“于是我暂且放下这件事,上班,加班,出差,”梁思继续说下去,“直到有一天,在一场视频会上,有个新加坡那边的女合伙人,会后跟我们聊天,说她女儿昨晚高烧,她抱着孩子坐了一夜,早上儿子不肯上学,又跟她闹。要知道就在刚开完的那场会上,她刚刚 slay 全场。所有人都赞叹,说你怎么能做到这些,什么都不耽误?她只是笑笑,好像在说,你们这些凡人啊……”

梁思说得绘声绘色,关澜听着,却觉得其中还带着些自嘲。

果然,紧接着就听她说下去:“其实,这种事我也干过。像是为了打破刻板印象,又像是一种勋章。就好像在说,你们都做不到吧,但我可以。那一刻,我突然就想起何静远说过的那句话,完美常胜。他真的很了解我,真的。

“我是外所里极其少有的中国籍女合伙人,我享受这份骄傲,还有孩子,我自己也是想要的,反过来却又把过程中的辛苦全都当作是对家庭的付出。但如果没有他,我根本做不到,是我对他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