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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者不入爱河(22)

作者: 陈之遥 阅读记录

早晨九点,黎晖电话来的时候,关澜已经起床很久了。

她最近睡眠不太好,无论夜里什么时候上床,总是四五点就醒。她倒也无所谓,只当是额外多出来的几个小时,睡不着就起来洗漱,也不开灯,坐在餐桌边对着电脑,准备这一天要用的材料,有上课的,也有案子相关的。至于一直想写的文章,暂时还抽不出空。每学期刚开学总有几个月非常忙,假期多接的案子需要收尾,学校的事情又多出来。论文只能再往后排队,到年底才能动笔。

这时天已大亮,手机在桌面上震动。她看到屏幕上黎晖的名字,按了红键挂断,回信息过去:尔雅还睡着,我叫她,你稍等。

黎晖很快回复:好,你别催她,她只有周末能多睡会儿,我等着,不急。

就跟一直以来的一样。黎晖这人实在不算有耐心,但这几年对女儿倒是越来越好。

关澜放下手机,去叫尔雅。站在小房间门口敲了两下,里面没动静,她再推开门。这间屋没用遮光材料的窗帘,阳光无孔不入,已是字面意思地照到了屁股上。但孩子根本无所谓,照样睡得酣然。

“醒醒了,爸爸到楼下了。”关澜坐到床边,手摸着被子下面拱起的一团,半天没找到头在哪儿。

被子隔了会儿才开始蠕动,动两下,又不动了,还是没声音。

“你还去不去了?”关澜又推她,说,“要是不去,我跟他说一声。”

“嗯,去的……”孩子这才露了脸,眼睛没睁,一头乱发。

关澜笑,倒是有些羡慕,自己从前也是这样,睡觉最大,天塌下都叫不醒。

她催着尔雅起床,洗漱,吃上几口早饭。孩子还是半醒,磨磨蹭蹭。

隔了会儿,听见门铃响,黎晖还是上来了。

尔雅正在房间换衣服,隔着门已经在喊:“爸爸我马上就好,你等我啊!”

关澜也不好做得太难看,开了门,但没请他进来坐,就跟他一起站在门口等。

黎晖倒也不介意,给她说了说今天的行程:“我房子装修好了,先带尔雅去看看她的房间。那儿离我们公司训练基地也不远,她早就跟我说过想去玩一下……”

关澜点点头,说:“好。”

黎晖又换了话题:“我刚才在楼下停车,看见你那辆斯柯达,怎么还开着呢?”

“习惯了,挺好的。”关澜回答。

黎晖继续,说:“我上次听尔雅讲,你妈妈想在花桥买个联排……”

“尔雅听岔了,你不用管。”关澜打断。

当事人偏偏这时候从房间里探出头,说:“我没听岔啊,外婆跟她国画班的朋友一起去看的。她说那个房子特别好,还有个花园,到时候给我安个秋千……”

关澜没理会,只对黎晖道:“就随便去看了看,我妈那个年纪还是住在交通方便的地方比较好。”

两人这几年一直都有联系,家里的事都知道。黎晖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说:“你要是有什么困难,任何困难,都可以跟我讲。”

“谢谢,暂时没有。”关澜拒绝。

黎晖清清嗓子又换话题,问:“……你最近好不好?”

“好。”关澜还是那一个字。

黎晖大概对她的态度有点不爽,轻轻笑了声说:“你能不能别总这样?”

关澜想问,我怎样了,但最后还是整理了下情绪,平和地解释:“我今天要去法援中心值班,已经迟到了。”

黎晖还想再说什么,所幸尔雅穿好衣服出来,几步蹦到门口,踩进运动鞋里。

关澜见她上身棒球服,下面牛仔短裤,头上还戴了顶绒线帽,笑出来问:“你这是什么造型啊?春夏秋冬都在身上了。”

尔雅嫌她烦,说:“我都搭配好了,就是这么穿的。”

黎晖在旁边做好人,说:“挺好看的,这几天天气就是这样,早晚凉,下午又热起来,春夏秋冬都在一天里。”

关澜看看他们,没再多说什么。

三人一起搭电梯下楼。到了地库,关澜才知道黎晖是开摩托车来的。

尔雅看着那辆全黑的重装哈雷,惊喜不已,说:“哇!真的是蝙蝠车!!太帅了!!!”

“爸爸没骗你吧?”黎晖笑道。

听这意思,是早就说好了的。

“你让她坐摩托后面?”关澜问。

尔雅怕她反对,迫不及待地坐到后座上,说:“妈你能不能别这么烦啊?”

关澜语塞,与黎晖交换了一下目光。

黎晖从车后面的储物箱里拿出个玫粉色的头盔递给孩子,说:“尔雅你不能这么跟你妈妈说话,把头盔戴上,我们开慢一点,一定保证安全。”

话是对尔雅说的,眼睛却看着她。

关澜接收到他目光里恳求与保证的意味,静了静,终于还是点了头,说:“路上小心。”

黎晖轻轻道了声谢谢,又检查了一遍尔雅的头盔,自己也戴上同款黑色的一个,跨上车发动引擎,震天动地地开走了。

关澜看着车库出口白亮的日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听着那声音远去,才返身坐进自己那辆斯柯达,出发去政法大学。

到了法援中心所在的那栋楼,接到行政老师的电话。

她以为有什么要紧的事,一边往楼里跑,一边接起来道歉,说:“早上有事来晚了……”

行政老师倒也无所谓,说:“没事,今天的值班律师已经来了。排班的时候他跟我说过,头一回做法援,要中心业务组的老师带带他。我之前忘了跟你打招呼,他刚才又来问,我就和你说一下……”

关澜稍稍放心,类似的情况不少,因为来值班的大多是才刚执业的新律师。

“行,我马上就到了,”她答,又问了声,“哪个所的啊?”

那边回答:“至呈。”

也许就是因为这一点铺垫,她走进法援办公室,看到齐宋的时候,并没有太过意外的表情。

值班时间是每周六,朝九晚五。从这一天的九点钟开始,齐宋已经接待了两波咨询。

第一波是个男的,看穿着像是农民工,进来就说要离婚。

齐宋问:跟对方提了没?两人有没有孩子,财产情况如何。

男人却只是回答,说:我老婆她不爱我。

齐宋说:你的意思是你俩感情破裂?那你现在的诉求是什么?

男人却忽然哭起来,方言都出来了,说:“她还踢俄蛋,俄蛋都快给她踢碎了……”

只这一句,齐宋就开始后悔,自己到底吃错了什么,跑来听这些?

但来都已经来了,只能忍完这一天。他让男人去派出所报警,立案之后再开个验伤单,先把伤情确定了再说。

“报警?”男人却又怂了,不知道是蛋其实没碎,还是感情尚未破裂。

齐宋只好抽了张纸巾递过去,让他考虑清楚了再说。

送走这一位,又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听口音是当地农村的,从包里拿出法院寄来的离婚传票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