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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者不入爱河(117)

作者: 陈之遥 阅读记录

韩序说:这几个月麻烦你了,看你什么时候方便,把雪给我送回来吧。

随即便发来她家的地址。

齐宋对着手机,那一瞬,心竟有种下坠的感觉。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几个月前,嫌弃吧啦地带回家的那只丑猫,这时候要他还回去,竟又有些不情愿。

还是律师的思维,他当真想了一下,两个自然人分手之后,共同饲养的宠物归属的问题,要是他跟韩序对簿公堂,官司将会如何进行。

法律上并没有相关的条文明确家养宠物如何分割,实践中大概会参照孩子的抚养权,更多地考虑情感因素。法官或许会衡量双方的意愿,经济能力,还有谁照顾得更好,付出得更多,最后决定该宠物由哪一方饲养,另一方取得折价补偿。

但马扎这种捡来的流浪猫,没有宠物商店开的发票,到底算成多少钱比较合适呢?

第一步,当然还是协商。他发了几张马扎的近照过去,以证明自己养得有多好,八斤变十斤,脸都圆了,然后委婉地对韩序说:其实你要是不方便养,继续放我这儿也行。

话说出去,便等着对方还价。

韩序却发来个狡黠思考的表情,直接问:齐宋你不会是不舍得了吧?

齐宋尴尬,想说:不是的,我就是觉得它跟我住习惯了。或者,我怕你家有新生儿,再多只猫,更忙不过来。

纠结一番,却还是简单回答:是,这几个月,跟它处出感情来了。

然后眼见着聊天界面上方变成“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很久才收到韩序发来的长长的一段话,是他们分手之后再也没有过的长度:猫你养得比我好,还是留在你那里吧。只是怎么感觉有点毁人设啊,你可是独身主义者最后的希望。

齐宋只当这是损他,韩序却又自嘲,说:你记得吗?从前看见电视上专家说,最小的单位是家庭。我说,最小的单位明明是质子。结果现在也这样了……

齐宋看着,笑起来,是因为马扎,也是因为回忆,最后问:那现在感觉怎么样?

韩序回:挺好。

齐宋说:那就好。

放下手机,他想到自己的人设,如果说真有人设这回事的话,也想到关澜。

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们还是会一起做法援的案子,每周轮流去彼此家里过夜,一起游泳,一起窝在沙发上看剧、看电影,或者一起出去旅行。有时是短途自驾,有时是他去某地开庭,她过去找他。他特别喜欢那样的时刻,每次翘首以待,看见她的车出现在视野里,或者等着她走出机场到达大厅的出口,他都会不自觉地笑起来。

也许,只是也许,他真的会不满足,会要得越来越多。但何时发生,她又会如何作答,他不知道。

相比感情上进入的平台期,那段时间,两人的事业倒是各有发展。

经至呈所管委会投票通过,齐宋升了高级合伙人。正式宣布的那天,有个小小的内部仪式,所有高伙都会到场,包括管委会的几位大佬,一一与他握手,欢迎他的加入。

也是至呈所一向以来的规矩,在这仪式上,新晋升的合伙人得戴根红领带。

姜源身为消息灵通人士,当然早就听到风声,那天早晨在电梯厅遇到齐宋,见他还是一贯白灰蓝黑的打扮,酸溜溜地说:“今天这种日子,你怎么不系红领带啊?”

齐宋实话实说:“没有。”

姜源说:“买一根不就行了么,楼下这么多店。”

齐宋笑笑,说:“就为了那几分钟?”

姜源说:“你以后结婚也能用啊。”

要是别人,齐宋大多会觉得是揶揄。但这话从姜源口中说出来,却更像是惯性思维。因为姜律师当年升合伙人戴的就是婚礼上做新郎官儿的那一条,并且作为吉祥物珍藏至今,颇有种把家庭和事业视为一体的味道。

齐宋再次深表佩服,但到了仪式举行的时候,照样还是戴着他的灰领带走进去,跟大佬们一一握手,颇有种油盐不进的味道。

至于关澜,上学期第二次评副高落败,憋着股劲肝了几篇论文,且都是自己做案子的一手资料,一连发了两篇顶刊。

再加上她做的几个案子,从 XY 婚前协议,到 Heather Summer 和金森林,再到六亿的文家花园,以及方晴与戴哲的线上庭审,还有齐小梅和曾光,渣男出轨,诈骗多人,婚恋型杀猪盘,由离婚变成刑事案件。虽然最后曾光积极退赔,一审还是判了五年。

所有这些都为大众喜闻乐见,作为经办律师,关澜也出了点小名,B 站上“传说中的关老师”粉丝疯涨,还有法律圈的公众号,从前写过梁思的那一家,这回也来写她了。

新学期开学,学生们选她的课需要拼手速抢,听说校领导开会都提到她,院里似乎也没理由再压她的职称晋升。

面对这状况,关澜却有些忧虑,拜托学生不要再剪她上课的视频发到网上。“传说中的关老师”开始陆续删视频,但过去发的那些早已经传播开来,被别的自媒体做成各种二创,只言片语地剪出来,她原本想表达的意思也就变了味道。网上不少人看见,说姐姐好飒,姐姐杀疯了,赞她人间清醒。她却觉得不适,是因为知道自己没那么飒,没那么清醒,也没那么极端。

这些想法,她只对齐宋说了,凡是变成网红的高校女教师,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齐宋安慰她,说:“别忘了你还是律师,谁敢惹你?”

“呵呵,”关澜笑笑,说,“学院里都已经在传了,说我做兼职律师在外面接案子挣了一千万。”

“怎么算的呀?”齐宋问。

关澜答:“就那个公众号的文章里写的,说我兼职执业几年经办超过一千例离婚案。然后就有人给我算了笔账,说按照现在的行情,每个案子至少收费一万吧,那就是一千万,而且很多案子还不止这个数。”

齐宋莞尔,想到喜欢给他算账的人也不少,笑说:“你九块钱一单的咨询没告诉他们啊?”

关澜无奈,受关注的大案其实就那几件,更多的还是琐碎的小案子,甚至法援案件,比如王小芸,还是半年之后第二次起诉才判离的,不挣钱,却花了更多的精力。但有些事本就说不清,各人自带滤镜,有些人的出发点就是为了证明她有问题,她再怎么解释都没用。

面对这些,她更加感觉到自己对于法律的钟爱,不需要去跟对庭的争吵,而是摆出法条和证据,说服中立的法官。

至于大学,相比之下反倒变得不那么象牙塔了,又或者说,象牙塔里也是有人情世故的。

有时候,她真的会有种冲动,想要放下这些乱七八糟,真正去做个独立律师,爱谁谁。

而且,她也确实有这样的机会。因为出了名,这段时间常有猎头联系她,推给她各种职位,有律所的,也有家办的。

尤其是后者,正在风口上,原本做信托的,搞投资的,现在换了个皮,全都号称是家族办公室。而这些机构的业务,除去金融理财,便是为富豪家族成员提供民事、刑事的法律服务,以及婚姻、生育、继承的法律模型。各种各样地开出来,人员却又紧缺,Offer 给得特别慷慨,一个月光薪水就能超过她在大学里一年的水平,还不包括分红和奖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