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智者不入爱河(115)

作者: 陈之遥 阅读记录

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他,说:“尔雅本来想搬去跟你一起生活,是因为她担心你,觉得你只有她了。而且,她知道了我刚发现自己怀孕那会儿想过不要她,所以她也不想再拖累我。”

“这事不是我说的……”黎晖仿佛下意识般地否认。

关澜只是笑笑,其实已经无所谓了。

黎晖却觉得不够,又加上一句解释:“可能是我妈,她有时候会跟尔雅说些我们从前的事。”

关澜没接口。

虽然很多年没见,她还记得这个前婆婆,一切尽在掌握的女领导。黎晖这样的人,往往就有这样的母亲。但这句话归根结底还是黎晖说出去的,她也不想再去指责任何人。这个结,在她这儿已经解开了。

她只是摇摇头,说:“都不重要了,我后来跟尔雅解释过。她说她还是想跟着我,抚养权不做变动,但你可以更多地参与到她的生活中来。我只想让你知道,她也是很在乎你的。”

“我也很在乎她。”黎晖说。

关澜听着,觉得他这句话是真诚的,但还是提醒:“你想要她喜欢你,对你好,你得自己去争取她。”

黎晖点头,转而却又问:“真就是那个人了吗?”

关澜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关澜,“黎晖却没就此打住,继续说下去,“我知道我从前做过很多不好的事,没办法面对失败,试图用错误的方式留住你。但我后来也经历了很多,一直试着改变自己。我现在已经不同了,不会再那样了,我们……”

“我知道你已经不一样了,我能看见,”她打断他,“过去几个月里,你能这样对尔雅,今天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跟我谈这件事,我都觉得很难得。但过去已经过去了,我们以后就是为了尔雅,好吗?”

这些话,一部分是捧他,一部分却也是真心的。要是换在从前,遇到这样的情况,她估计黎晖早就带着个新女朋友在她面前招摇了。

她其实挺欣慰的,看到每个人都在改变,甚至也包括他。作为尔雅的父亲,她不喜欢,却总得打交道的亲戚,她也替他高兴,希望他可以找到一个真正值得追求的东西,不需要再无休止地证明自己有多厉害。

但黎晖总还是黎晖,有时总是会露出从前的样子来。

比如那一刻,他忽然对她说:“关澜,你们认识多久?几个月?半年?你跟他其实什么都没经历过。我们认识几个月的时候什么样,你还记得吗?”

她当然记得。那一刻,回忆带着刺痛袭来,她却还是笑了,说:“黎晖,你知道地球上有多少人吗?六七十亿吧。为什么你觉得我是在两个男人当中做选择呢?我拒绝你不是因为别人,是因为我自己想这么做。我也知道我跟他以后会遇到很多事,好的,坏的,都有可能,但那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了。”

最后又重复一遍,“我们以后就是为了尔雅,好吗?”

回到此刻,她想着那段话,每个字都发自肺腑,都是真的,却也难免有一瞬的惶惑,她和齐宋确实什么都没经历过,他们会遇到什么事?好的,还是坏的?

有一点,黎晖恐怕是对的,恰如那句俗话,在新鲜感消失的那一刻,一段关系其实才真正开始。

所幸,车已经离开城区,车窗外尽是绵延起伏的山岭,肃穆,开阔,黑白两色,斑斑驳驳。

前一天刚下过雨,到了山间,便是雪,慢慢累积,层叠,随着仪表盘上的海拔数字不断攀升,越往上,白色越多,直至纯白的雪顶。

她睁开眼,出神地望着,瞬间便抛开所有的杂念。

他们在小城停了停,给车轮装上防滑链,再经盘山公路,去半山的那个村子。

时间已近傍晚,天正一点点地黑下来。山区很冷,各处民居的窗口漾着的灯光,便显得格外的温暖。他们下车,呼吸凝成白雾,躲进民宿热热闹闹的客堂间里,跟其他住客一起,吃简单的几个农家菜。

晚餐之后去房间,两人看着奇怪的格局笑,两张大床,中间有暖炉,烟囱通到外面去,靠窗还摆个自动麻将台。

他们在炉子上烤红薯,还打了会儿两人麻将。入夜,手机震动起来,陆续开始收到祝新年快乐的信息,客户,同事,学生,还有各种企业号的广告。

齐宋把手机关了,关澜也把手机关了,连同房间里的灯,隔窗看着外面。

此地海拔不过一千三百米,距离省会也就一百多公里的距离,天际仍旧映着城市经夜不熄的灯火,但抬头也可以看到冬夜辽远的星空,不如夏季璀璨,却足够清晰。他们好像根本不曾远离,感觉好像又真的置身世外。

他将她拉进怀中,手抚摸彼此的身体,身体寻找对方的手,一切似乎归于本能,自有主张。他们只是依偎,品尝,仿佛忘记时间。但他却又停下,看一眼时间,而后在她耳边喃喃。她笑,听着村子里某处焰火升腾的声音。新的一年已经到来了。

“我爱你。”他说。

“我也爱你。”她回答。

话真的说出来了,在彼此都清醒的时刻,也得到了回应,却又觉得是否太过平庸,无法表达此刻全部的情感。

次日早晨,他们被闹钟叫醒。他催她起来,是为了跟着民宿里的一队人登顶看日出,她埋头在被子里,扔出去一只热水袋,迷迷糊糊地说:“谁说昨晚要跨年来着的?”他也笑,拉她起来穿衣服。

他们开车到登山口,换上雪鞋,跟着其他来爬山的人开始最后一公里的徒步。

其实已经五点多了,天还完全黑着,夜幕如沉厚的丝绒,半月挂在天上,周围散落微小的银星,一点一点,在雪地上反射出一片银蓝。他走在她身后,她一直可以听到他呼吸的声音,让她觉得安全。

到达山顶的观景平台,他们看到昨天在山下遇到的那两个徒步客,在山顶扎了帐篷露营。

夜里大概零下十度,还刮着大风,是真的猛。这时候两人也刚起床,还裹在睡袋里,站在雪地上,像两条巨大的冬虫夏草。

所有人就这样等待。

齐宋站在关澜身后,关澜靠到他身上,望向仍旧是黑色剪影的群山,以及山间弥漫的灰蓝色的晨雾,直到天际泛出微红,层层渐进,把云层染上金边。而后,太阳升起来,像是开启一个全新的世界,辽阔,明媚,闪耀,充满各种可能。

一条冬虫夏草突然跪下,向另一条求婚。跟他们一起上山的人当中有一个哭起来,把女朋友还给他的项链扔出去,隔了会儿又翻过栏杆,趴在雪地里找,说那项链还挺贵的。

有人走到一起,也有人分开,尘世的离合仍在。但当太阳真的整个越出地平线的那一刻,还是有那么几分钟彻底的空寂与宁静。

关澜转身过来,齐宋把她拥进怀中。她的头发被风吹动,飞过两个人的脸颊。他们亲吻,两人都意识到这恐怕是他们经历过的最清晰,最纯粹的情感,只是彼此靠近,没有依附或者屈就。但这是否也意味着不长久?他们不知道,却也不需要任何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