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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潮倒灌(108)

作者: 而苏 阅读记录

原先在上中学的时候,学校里衡量学生的标准很单纯,仅成绩足以,而到了大学,评价一个人的标准就变得多元立体起来。这里的“多元立体”也并不是完全的褒义,它代表着一些包容的同时,也代表了一些更加现实层面的东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将近四十人的社团里,忽然传起关于我的流言,他们说起我的家世,又直接一股脑将我打到了北京本地红几代的派别里,言语背后的深层次含义当然不是表扬:他们说我家里有钱,之所以经常不回寝室,是因为我滥、交成性,常年泡吧,且男女通吃。除此之外,又因为一些社团里一些小纠纷将“欺负外地人”的帽子扣到我头上,其中列举的罪行我闻所未闻,深感无语和恼怒。

宿舍里有室友不知道从哪里听信了流言,开始对我横加指责,一会说我用过的牙刷插得位置不讲究,挨到了他的牙刷上面,一会又说我踩着门禁回寝,吵着他休息。

可经过我仔细观察,那牙刷分明离着他的八丈远,而我踩着门禁回来的时候,他还在下面打游戏,根本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李信铭也看出那人没事找事,趁着中午吃饭的时候,劝我道:“算了,平头哥平时就那副样子。我之前听他通电话,他家里面有点重男轻女,估计都让他父母和姐姐惯出来的,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你不要同他计较。”

我对大学难得的校园生活还有所眷恋,听了李信铭的劝,打算不予理睬。

然而,那人却越做越过分,终于,有一个周末,他趁着我回家的时候,将我放在桌上的一卷新手纸用了个干净,还将剩下的纸筒大喇喇放在我的桌面上,旁边还零散放着嗑过的瓜子以及擤鼻涕的纸团。

我没忍住跟他翻了脸,一巴掌将桌面上的东西扫下去,将他从自己的电脑前面扥起来:“你他妈自己没有纸吗?用我的,用完了还把垃圾堆我桌上!你丫什么意思!”

“哦,忘记扔了。”他淡定地回答我。

我知道这些都是小事,更知道他就是要用这种小事膈应我,但是脾气上来根本控制不住,我推开李信铭前来劝架的手,狠狠一拳揍在那个犯贱的小子脸上:“我一直不理你,你是不是当我给你脸了!?”

宿舍里剩下两个男生都被我的突然爆发吓到了,除了李信铭,另外一个室友也迅速从床上下来:“好好说话,别动手。”

“我他妈倒是不想跟他动手,就这傻x一直恶心我!”我每说一句话,就冲着那人身上招呼一拳,每说一句就是一拳,那人也试图反抗我,然而,我是个从小打架打到大的主儿,虽然上了大学收敛脾气,并不代表好欺负,于是,就在我的一拳一拳殴打下,那人很快就被我压在了地上。

他的鼻子里冒出了鲜红的血,我思绪一晃,这才找回理智停了手。

那人躺在地上的贱样和当年的杨辰一模一样,一想到杨辰,我就想到了九九——我向来不愿意这样揣度别人,然而在某些神经不正常的人眼里,不管是什么样下三滥的手段,只要能报复、恶心到那个比他强的人,他都会不管不顾地去做。

当年,我揍了杨辰,他弄死了我的狗,而如今,我不知道我跟这个人结怨,他会不会再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

我冷静地从地上起来,那神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人也很快从地面上爬起来,他口中骂着“操”,对着我满口喷脏,几欲挥手又被李信铭拦住,于是他又叫嚣道:“黎海生,你以为自己有点背景就能在学校横着走吗!你个恶心的同性恋,你们同性恋浑身都是病,早晚不得好死!”

“别瞎说了,这是说什么呢。”李信铭用眼神瞄我,生怕我再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来。

我的拳头捏得发紧,指甲几乎要扎进肉里。

我不知道他又是从什么地方看出了我的性向,而他的这番针对到底是因为我的性向还是什么别的理由……总而言之,发生的一切都能将我轻而易举激怒,但这次我不打算再像小时候那样处理事情。

“你说完了吗?”我的语气中带着寒意,“说完了,就他妈把自己那张臭嘴闭上,不要让我再听到第二个字,不然我接着揍你一顿,谁拦着都不好使。”

那人在我的目光威压下,终于闭上了嘴。

我摔门而出,一个人冲进冬夜的冷风里,外头有好多大一的新生成群结队的回来,他们脸上浮现出笑容,而口中正在谈论关于元旦晚会的事情。

我这才想起来,原来又到了新年。

我一个人徘徊在学校外的天桥上,俯视下方车水马龙的街道,汽车的尾灯像是一缕一缕冲向远方的红色,从我的眼前掠过。不知道为什么,我盯着头顶那轮泛着黄的月亮,突然非常想念顾柏川。

在没有他的日子里,我还是打了架,唯一不同的是,因为我知道不会再有一个人拖着我、替我收拾残局,所以学会了自己克制自己的愤怒。

我开始学着做一个成年人,开始变得像他……可是,我依然很想他。

我知道,在我和都萨木的感情日趋平稳的时候,我实在不应该再做出什么背德的行为,但我在那一晚就是无比希望能够听到顾柏川的声音。

第87章 177-179

当手机里他的声音传来,我鼻尖酸得几乎要落下热泪。

我们沉默着,任由彼此的呼吸声随电磁波穿越千里,就仿佛我们还在彼此身边……在荒诞的青春戏剧里,饰演那对手执白玫瑰与利刃的爱侣。

明知道这通电话来之不易,也许是顾柏川好不容易抽出时间跟我通的电话,又也许下一刻他就可能会被叫去紧急集合,我却迟迟未能开口,因为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到最后是顾柏川先打破的沉默,他说,黎海生,新年快乐。

泪水在我眼眶里打转,还没流下就已经被北风吹得冰凉,北京是一座这么大的城市,里面有几千万的人,在新年的时候万家灯火都闪耀着,远处还能看见广场上亮起的激光……可是少了顾柏川的新年,我没办法做到“新年快乐”。

我避开了关于“新年”的话题,突然开口道:“顾柏川,等到再开春的时候,我就要二十岁了。”

顾柏川没有回话,于是我继续说了下去:“你知道吗,小时候我总觉得二十岁,是一个足够顶天立地、能独自面对生活的年纪,可是,我现在当真要二十了,却不觉得自己和从前有什么变化……我在大学没有交到什么体己的朋友,也没有成为成绩拔尖的那个,更没能变成你所期待的,有理想、有自我的人,我浑浑噩噩过日子,就像是地铁上每一个步履匆忙的人一样。

“我总希望自己能像跟你说的一样,有一个新的开始。所以,我找了一个合适的人,谈了一场顺利且平淡的恋爱,到最后发现我其实并没有多喜欢他,而答应和他在一起,好像也变成了一件错误的决定,我耽误了他,也耽误了自己……就像你说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