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日昭昭(46)
今早下过一场雨,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清冷的月光铺洒在庭前, 衬得周围清亮亮的,也衬的院中站着的人倒影又薄又好看。
徐青芜自门外进来时一眼就看见了她, 他晃晃悠悠的走进来, “美人提灯, 这么晚了叫下人来送东西就行,外面最近不太平,你还是少走动的好。”
谢禾宁转过身,见他身上还配着刀,笑了笑,“说起来, 自打回来以后一直都还没机会去见见你, 你的伤可好些了?”
“你还知道关心我啊?”徐青芜抱着手臂, “我还以为你满脑子都是里面那个人呢。”
他们自幼相识,外人不在时讲话也比平时轻松许多。
谢家姑娘笑了笑:“回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有点多。”
“那确实,你入宫这几个月,我快把平常一年的活都干出来了。”
谢禾宁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徐青芜觉得她有意思,还是像以前一样不禁逗,过了一会儿他仿佛想起什么,开口问道,“唉对了,你之前找我关照的那个谢延卿和你是什么关系,以前没听清谢家还有这号人物。”
谢禾宁侧头,“你消息这么灵通,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他和谢家有没有关系你还不知道嘛?”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徐青芜说,“不过我提醒你,这人城府极深,我看不透他。我查了查这人出身寒门,后来受钟阁老提携才有今天,可隆德十七年发生了一件大事,麓安惨案。”
“麓安惨案?”
她只知道隆德帝晚年昏庸,潜心问道不怎么过问朝中大小事宜,导致朝政被谢言两家以及宦官操控,三者争斗不断。
当时的司礼监在福掌印的掌控中,权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甚至凌驾于内阁之上。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朝野上下乌烟瘴气,乱作一团,但她并不知道这同谢延卿有什么关系。
徐青芜点了点头,“那会儿你已经不在宫里,有人控诉麓安书院学子诽谤朝廷,诬蔑官员,几十名受钟阁老提携的学生都被抓入诏狱,大多不堪受辱咬舌自尽。后来的事你应该也听说过,钟太傅于朝堂之上撞柱而死,以证清白。我查了当年的外出记录,当时这个叫谢延卿的被派往外地做编修,唯一一个幸免于难的人。”
“然后呢?”她人性子安静,讲话也是轻声细语。
“奇就奇怪在这里,同为受钟阁老提携的门生,其他人宁死不屈,而他虽侥幸逃过一劫,此后非但没有想着为阁老报仇平反,还主动攀附言氏一族。”
谢禾宁想起当初言太后放弃让言云衿嫁入宫里,放弃做侯府正室夫人,而选中了没有任何家世背景的谢延卿,想来就是看中了他这个人识时务,想培养他将来做可用之才。
“可谢延卿他拒绝了太后娘娘的赐婚”谢禾宁不解的皱眉,“陛下还赐了他廷杖,你应当是知道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兴许是他怕影响自己以后的仕途。”徐青芜歪着脑袋,“太后她老人家想靠为自己侄女选夫婿来拉拢人脉,王侯将相也就算了,谢延卿出身低微。他日咱们这位陛下给言家姑娘封个郡主什么的当一当,我朝驸马无实权,谢延卿的这条青云路就会这么轻而易举的被架空了。”
见谢禾宁有些错愕,徐青芜又恢复了先前那副浪荡的模样,
“听不明白了吧,这官场的弯弯绕绕多了去了,你道行太浅,还得在学着点……所以说我劝你不要插手此事。”
谢禾宁想了想,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便随口问道:“你父亲,也是因为此事受连累的吗?所以你才留下来接替他的位置?”
她算了算,她离宫那一年徐青芜尚且为锦衣卫镇抚使,且徐政稳坐都指挥使多年,并无差错,想来是受到此事影响。而徐青芜从前便说待徐政辞官后要带着他游山玩水,归隐山林。
他这人向往世外桃源,从前就是说想要等到徐政辞官以后便不过问朝中大小事宜,带着父亲隐居山野,的确没必要困在这宫里一辈子,除了为保父亲,她想不到其他原因。
徐青芜嘴角的笑一点点暗下来,听见谢禾宁的话后他半晌没有出声,最终勉强笑了笑道,“也不全是丽嘉。”
御书房的房门被打开了,有官员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迅速退到一旁。
待人走远后,徐青芜冲她挥了挥手,“行了,快去吧,别让咱们陛下等急了。”随后他指了指谢禾宁手中的食盒,“我帮你这么大的忙,还挨了板子,下次记得带我一份!”
谢禾宁笑了笑,提着食盒走进书房。
言云衿靠在御书房的大门后,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听进耳中。
同祝英分开后,她刚一回到慈宁宫,就见李昌烨派人将上等的补品送进她房中,各式各样的礼品盒子堆满了一整个桌案。
于情于理,言云衿应该过去当面谢恩。
所以她以姑母太后的名义,吩咐小厨房做好李昌烨爱吃的点心,带着白竹一起想要过来送给他。
可刚一走到门前,就听见一个身穿飞鱼服的高大男子,和那位谢家姑娘正在讨论谢延卿。
她站在门后留心听了一会儿,再加上之前祝英的话,言云衿隐隐发觉到调查此事的切入点。
此时此刻,她顾不上其他连忙快步离开御书房附近。
白竹一脸疑惑地小跑跟在她身后,待走的远了方才开口问道:“姑娘,我们不进去了吗?”
言云衿深吸了几口气,稳住心神后转身握住白竹的手,嘱咐道:“白竹,你明日一早就出宫去重月楼找昱鸾。和她说,就说是我吩咐的让她帮我查一个人,锦衣卫现如今的指挥使,徐青芜!”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信封
五月的京城仿佛一秒入夏, 突然就热了起来,尚未来得及好好享受春日的凉爽,就被包裹在这层层暑气之中。
谢延卿早起排着长队在户部领了这个月的俸禄后, 便只身前往文华殿轮值。
偏殿的门是敞开着的, 像是有人比他更早到达。正疑惑时,见方敛手捧一叠子书卷的身影出现在堂内。
方敛恰好一个转身,看见往这边走的谢延卿, 他探了探头开心地喊着:“承宥兄!”
谢延卿连忙上前搭了把手, 帮他将书摆放到书架一侧。
“你不是跟着三法司前去问话了吗, 怎么会来了这边?”
方敛将手上的书一一罗列整齐,随口道:“嗐,我没负责阅卷,只安排我巡考而已,把我叫过去也问不出什么来, 这不嫌我没什么用就先给放出来了。”
谢延卿道:“那其他的各位大人呢?”
方敛皱眉想了想,说:“我不太清楚, 但我觉得也应该过几天就都能回来了。”
“此话怎讲。”
“这次的事是都察院的崔大人告发的,皇上虽然下令让三法司彻查, 可主审官员还得是都察院的人。那个右御史何光中何大人你知道的吧,言阁老于他有知遇之恩。只要是有关言阁老,这天大的事啊, 但凡经过都察院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