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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日昭昭(20)

作者: 顾沉之 阅读记录

言太后拍了拍言云衿的头,说:“进了这宫里一晃过去了这么多年,如今你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哀家是真的老了。哀家困在这皇城里,看清了帝王也看清了自己。如今的皇帝和他老子一样,眼里心里容不下旁人,哀家不愿将你后半生再葬送在这高墙里,你自幼聪慧伶俐,教以德戒,凭你的本事也能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地。”

言太后一阵长长地叹息。

“人总是要靠自己谋出路,如今的谢家便是教训。当初若不是哀家入宫为继后,咱们言家也必然不会有这番天地。如今家中小辈个个昏庸顽劣,言家若是只能凭借嫁女来维系荣华富贵,那下场好不过谢家。”

太后摸了摸言云衿发顶上的玉簪,言云衿缓缓反握住太后的手。

“姑母的教导,一定铭记于此。”

太后将手上戴着的红玛瑙手镯摘下来,戴到言云衿手上。

“这镯子是我于先帝成亲时,先帝生母崇祯皇后赏的,今日哀家送于你,望你嫁过去之后能平安顺遂。”

言云衿接过手镯,俯身在太后身侧:“多谢姑母,姑母也不必太过忧心,万事皆有定数,倘若此路不通我们从长计议便是。”

她整理了下思绪,接着说道:“谢大人也未必是看不清局势的人,不会一意孤行得罪了您和皇上。”

言太后正欲说什么,寝殿外有宫女快步走进来“太后,前院传来消息,说是谢大人拒婚惹恼了皇上,正于殿前被赐廷杖之刑......”

*

彼时,谢延卿正跪在宫门外,锦衣卫校尉分列在两侧,噤若寒蝉。

司礼监的掌印太监福厂公急忙从宫殿里跑出来,弓着身子着急的说道:“谢大人呐,您这是何苦呢,您八斗之才之后定然是要平步青云前途无量啊,何必为这点事得罪皇上呢!”

谢延卿跪的笔直,没有一丝后悔的意思。他沉着嗓音对福公公说道:“有劳厂公挂念,但这婚事恕下官不能从命。”

“太后恩赐岂是你想不从就不从的,你至太后于何地?至朕于何地?把他给朕拖下去,着锦衣卫杖责三十!”

咸宁帝威严的声音自宫殿内传来,福公公犹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顿时浑身冰凉。

三十廷杖不是少数,他伸手擦了擦自己额头冒出来的冷汗,这事儿难办!

现在朝廷上下谁人不知这谢延卿是太后娘娘指给自己宝贝侄女的人,日后凭借翰林院学士的身份和太后的助力必然是要入住内阁,做国之栋梁。

此番皇帝看着像是因为谢延卿拒婚伤及言姑娘名声一事替太后娘娘出气,实则是想将此事闹大断了太后的借婚事拉拢朝臣的念头。

此时此地,福安方才察觉出被两头利用夹击的滋味来。

读书人没经过什么大风浪,这要是几棍子下去定然是要把人打坏的,若是耽误了和言家姑娘的亲事,他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福公公领了命,一旁的锦衣卫手脚麻利的将谢延卿拖至宫门外,让他面朝地趴着。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两侧的锦衣卫校尉目光都看向了他。短短几瞬福公公脑海里便将让自己脱困的对策想了出来。

他招了招手吩咐道:“此人顶撞皇帝太后,罪不可赦速速带去北镇抚司交由徐大人亲自处置!”

作者有话说:

谢大人知晓自己前世结局,不想再将女鹅也拉到泥潭之中,不过大家放心啦,女鹅会好好开导他的,毕竟谢大人默默的喜欢她那么多年,心里还是不愿看到她嫁给别人的!

第17章 诏狱

兵部侍郎杜维同兖州布政使江深自宫门外走来时便见到这一幕,谢延卿被锦衣卫从白玉台阶上架着下来,往北镇抚的方向走。

江深久不居京城,对眼前景象有些摸不清头脑,疑惑地说道:“太后千挑万选,居然选了个既无家世又无人脉的翰林学士,这下皇帝该高兴了。”

一旁的兵部侍郎杜维看着前面被带走的谢延卿,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古往今来,非进士不得入翰林,非翰林不得入内阁。谢延卿现如今在翰林院当值,太后正缺一个出身干净还知根知底的人,日后能帮她在内阁有话语权。”

江深听了这话惊讶的回头问道:“你是说太后选他是为了引他入内阁,将来接替言阁老的位子?那这谢延卿可是太傅一手带出的学生,他就这么同意了?”

“良禽择木,良臣择主。如今这天下,江兄还看不出来究竟是谁说了算吗?”

说着,二人已经步行至大殿长阶前。

杜维伸手为自己正了正衣冠,看着一座座朱墙碧瓦长吁短叹,忧心忡忡接着说道:“太后把持朝政,但却苦于手中无人,言家那些个偏房庶子个个都是酒囊饭桶。如今朝内能有实权又肯为太后卖命的人少之又少,皇上想拿岭北晏家来压制言氏一族,而武安侯又在外修养,太后看着这块肥肉吃不到心里急着呢,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把精力放在对付皇上这一边,若是他日谢延卿有机会进内阁,那对太后而言岂不更是好事?”

闻言江深抬起手臂,抚了抚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依我看,这条路不好走。万一哪天皇上给言家姑娘封了个公主什么的当一当,大周驸马无实权,趁机就把这人架空了。”

杜维颔首唏嘘道:“兵行险招,以后的事谁有说得准呢?寒门出身能有如今的地位不简单,今日他敢抗旨拒婚,不就是怕日后被架空毁了仕途功名。”

“杜兄说的有理,”江深引着杜维上台阶,说:“唉,这门婚事要是成了,想必武安侯的伤也能好的快点,你我也不必再为了兖州军饷一事同户部如此周旋。”

二人随即相视一笑,无奈的摇了摇头,迈入大殿之内。

言云衿带着白竹一起隐在宫墙边,彼时咸宁帝正端坐于殿内召集官员议事,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谢延卿被拖带去北镇抚司而毫无办法。

她原本想着若是司礼监掌印福公公监刑,兴许她过去看在她姑母的面子上还能对谢延卿手下留情些,

怎料这人突然话头一转,把人送去了北镇抚司。

言云衿周身都在微微发抖。

先不说北镇抚司的主人,锦衣卫指挥使徐青芜是皇帝的亲信。当年麓安书院一众学生就是惨死在他手下的北镇抚司诏狱之中。

隆德十七年,是谢延卿的恩师钟勉钟阁老实行改革的第二年。

丈田令乃钟阁老一生心血凝结而成,以“清丈土地、统一赋税、重洗世家”为宗旨,自实行短短两年内内触及了大周太多世家的利益。

当时的隆德帝昏庸,很少过问朝政,那些从前藏于暗处的矛盾已经到了无法避免与忍让的地步,逐渐引发了大论战。

直到某日,麓安书院直讲借此事给众学生出了一道题:如何看待丈田令改革的实施?

彼时朝中世家与寒门正处于冲突制高点,这样一道题摆明了是别有用心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