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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荒]满船清梦压星河(84)

作者: 谢初之 阅读记录

通天眼眸微微眨动,他略抬起眸子,望着近在咫尺的兄长。指尖顿了一顿,触上温热的茶盏,视线又在袅袅水雾中模糊起来。

“哥——”

元始应上一声,见他弟弟犹疑了一瞬,一骨碌从座位上爬起来,他双手捧起茶盏,端正地坐好:“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我记得我走之前……”

元始却倏忽沉默了。

他定定地望着通天,微微一叹:“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通天捧着茶盏,思绪转得飞快。他好看的眉眼微微蹙起,把所有怪异之处掰开揉碎,试图拼凑出一个结果。

眼前又被兄长递过来一本书。

元始的声音淡淡的,微不可查的温情沉坠在其中,如同销声匿迹在水中的鱼:“我想了很久,有些事情你总归该知晓的。但我仍希望会迟上一些。”

通天接书的动作便又停顿了几许。

元始继而道:“不过说实话,里面除了部分启示外,于我等,并无价值可言。”

他便不急着翻书。

通天沉吟了半会儿,抬眸问道:“我觉得……我需要一个前情提要。”

*

此事的开头,便从那一百零八个阵法的故障起始,勤勤恳恳的玉清道尊秉着认真负责的态度,把门下弟子上交的所有幻境报告都审阅了一遍,然后便翻出了至少六七份相似的报告。

既要聚起痴念纠葛,想来也不能是一人之功。

随手将人从头到尾点评了一番,元始便call了琼霄过来。

一开始大家都没想多,直至琼霄突然脸色苍白,失手摔了毛笔。

通天举手发问:“二哥,我徒弟还好吗?”

元始瞥了他一眼:“能吃能睡,就是沉迷修炼,挺久没写话本了。”

青年便又捧着茶盏,微抿一口,乖巧地听着。

玉宸清理记忆自然是清理得干干净净,耐不住行文之人特意点出了九曲黄河阵、十绝阵、以及往后的诛仙剑阵..

元始初看时不过微微蹙眉,但落到琼霄手中,一联系通天布置的课业与近来的思路,那脸色登时就不好看了。

不仅不好看,待她将他们阵法圈里那一群同好拉过来一问,那眼神……

悲痛欲绝,生无可恋。

时间线相隔太久,很多阵法还处于构想阶段,但远在真正诞生之前,隐约的思路便已悄然萌发。未来的世界悄无声息,将某些既定的结果送至他们眼前。与其说是惊喜,不妨说是惊吓。

通天沉思了一会儿:“听起来还省了些心力,往后还能少走点弯路。”

元始敲了敲桌案,冷着脸瞧他。

青年默默低头。

得出这个让人心惊胆战的共同点后,再回去看原文,便不由自主开启了「对号入座」模式。叙述幻境的人显然不太清楚大佬们想要什么,只能一字一句将所有记下的内容都通通复述了一遍。

很多人都不认识,连带法宝都显得茫然。

这显然不是问题,毕竟阐教还有个现成的在宥大师兄。

莫名其妙的在宥便被拉上了贼船,在元始冷淡的视线注视下,脸色渐渐变得惨白。最后他愤怒地一拍桌案:“这绝对不可能,是污蔑,是造谣。”

一个大好青年,活生生被一叠报告逼成这样。

元始的心,便又沉了沉。

之后,玉清道尊大手一挥,由琼霄执笔,在宥复述归纳,重新将报告中的时间线捋了捋,整合成了两本书。一本运用春秋笔法,言语晦涩;一本深入剖析,直白入骨。前者任由其在门下流传,另一本只交付在少数人手中。

由此,便成就了两个版本的「封神」。

通天静静地听完,伸手拂过书扉上的古朴文字,略略出神:“二哥可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言?”

元始微侧过首,回道:“如果没有玉宸的话。”

话题似乎又转了回去。

元始眉目含着霜色,映着天上寒月,平白冷寂几分。他浅淡的瞳孔中倒映着通天的身影,又似涌动着一抹沉郁的色泽。

“阿宸她……很好”,沉默了许久,元始颇为出人意料地开口道。

通天抬眸瞧着他,手指微微攥紧。兄长眸中淡淡的思虑抵上他心头,无端漏去一声喑哑。

元始手指交叠于胸前,半阖眼眸:“但我并不看好你们二人。”

“既然阿宸不属于这里,你又何必去招惹她。”元始眼眸淡漠,语调中透着自始至终的冷静。那抹鲜妍的剪影动了动,落入他眸底,像是隔岸的火,焚烧着自己也灼烧着他人。

而他清晰透彻,洞若观火。

通天却不解。

他固执道:“可是二哥,如果没有尝试过,怎么会知道结局如何呢?”

元始淡淡道:“你若执意如此,他日——”

烂漫的绯色翩跹而过,花瓣旋转着坠入杯盏,轻盈的一片。清风渐起,送来脉脉的柔情。他弟弟扬起脸看他,眸中的星子一闪一闪,比天穹更为璀璨。

元始的声音止了止,若无其事地接上:“他日她兄长要找你算账,你且好自为之。”

通天弯起唇角,笑得眉眼粲然:“哥哥不帮我吗?”

元始抿着唇,冷漠地想:不,我要看着你挨打。待话语自他口中吐出,又含了不一样的意味。

“那可要看阿宸愿不愿意救你。”

通天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心情颇好地揉了揉身旁安逸躺平的小猫。小猫软乎乎地「喵呜」了一声,继续舒舒服服地躺着。

元始蹙起眉,将一人一猫来回打量了几番,终是颇觉眼疼地侧过身,眼不见为净。

*

身后有隐约的翻书声。

元始执着杯盏,若有所思地转动着,又抬起眼眸望着天穹上的皎月。

月明星稀,夜色阑珊。风雪无声地从他鬓角漫过,流连不去的一场疏离。纯白的一片雪,自苍莽而来,无边无际、永无止境地落着。

岁月迁徙,而其永恒。

奈何今朝的雪终非昔日的雪,落在异域他乡亦不同于此间寂寥。

元始目光微凝,无声注视着苍雪的飘零,修长的手掌在眼前摊开,承接下一朵颤颤巍巍的雪花,又慢条斯理地把手指一根根合拢,将之攥紧在手中。

圣人泯灭一场雪只要一个念头,想要留下一朵雪花却似免不了触碰。

毁灭仿佛永远比珍存容易。

却不知那一位浮黎道尊,又是如何想的?

无需回首,他听着身后簌簌的声响,渐渐迟缓。许久,方才翻过一页。元始轻叹一声,将手中杯盏一收,径自走至通天身旁。

红衣青年看上去尚显冷静,犹能提出疑问:“二哥我不懂,若这当真是未来的劫数之一,岂能轻易以语言记录?”

元始平静答道:“也许对此世而言,它只是一个荒诞的故事。当窥探命运的人写下它,所有的命轨随之变动。”

通天低眸注视着书页,一字一字地抚过,神色茫然几分。他似想问一句什么,又在恍然中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