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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子酒(63)

作者: 行山坡 阅读记录

“欢迎回家,主人为我设计了新的问题——陈女士,请问十七年前您和宋小姐一起去的寺庙叫什么名字?”

陈若安愣了愣,她没想到宋辞会出这种问题——那个人一向给人一种不念过往的感觉,现在竟然主动扎进回忆里。

“晖寅寺。”她字正腔圆道。

机器人的眼睛开始转圈圈,大约五秒之后又变成笑脸:“恭喜答对,您可以去找主人了。”

这一口一个主人叫的,估计是宋辞设置问题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可以改这些,就通通改掉了,这倒无所谓,陈若安想,宋辞愿意的话可以做这所有机器的女主人。

她想到门口便条上歪歪扭扭的感叹号,脱掉大衣丢在沙发上,冲着卧室紧闭的房门走去。

打开门的一瞬间,她有种穿越时空的感觉。紧闭的窗帘,四周棕色的壁纸,暖黄的床头灯,四散在地上的酒瓶……还有,床上盘腿坐着、对她举着相机的宋辞。

一切都和越山的那晚重合,她不禁回忆起,彼时尚少的二人,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过完了那一晚呢?

她关上门一步一步走过去,照相机后面宋辞的笑容越发灿烂。

她脱了鞋爬上去,宋辞仍举着相机,往后仰着躲她。

“在录像?”

她们一躲一追的,一下子就陷入一个小孩子玩闹一样的氛围。陈若安去够她手里的相机,翻过来之后发现根本是黑屏。

她看向宋辞,宋辞抿着嘴笑,一双眼睛亮亮的。

“骗我?”

宋辞理直气壮道:“骗你什么了?我又没说在录像。”

陈若安放了机器,支着身子和她亲昵:“谁说这个了——你不是说回不来?”

宋辞这下没话说,她蹭着陈若安的鼻尖,有些心虚地笑起来:“这样才有惊喜嘛,反正你们单位不让接机。”

“哦……”

陈若安心里的满足早就冲去了所有失落,她陷在宋辞准备的房间里,陷在自己最沉迷的气味中,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不重要起来。

她歪了歪头,鼻尖错开,就要应着宋辞吻上去。可宋辞灵巧地躲开她,两只手捧住了她的脸。

陈若安的眼镜被挤得从鼻梁上离开,她看着眼前的宋辞,不禁笑道:“干什么?”

“先检查一下有没有皮包骨。”

陈若安对这件事特别自信,她坐下来,甚至直了直腰板:“绝对健康。”

她临来之前的一个月特别注意生活健康,就是为了能过宋辞这关。

宋辞摘了她的眼镜放在一边,端详了她一会儿,最后轻轻拍了她的脸颊两下说:“行啊,这回怎么舍得留点命给自己?”

陈若安扒拉开她的手,揽着她讨要奖励:“你都说了,我怎么敢不听?”

宋辞没再躲她,在落下的一个又一个吻中笑得不行,她被陈若安搞得痒痒的,也不知道谁先坐不稳,顺势就倒在床上。

陈若安得寸进尺,伸手就要解她的扣子。宋辞清醒过来,按住她的手道:“停手停手……”

陈若安不动了。

“你都没看出来这里像那儿?”

陈若安安静下来,看着她说:“越山,是吧?”

“不错嘛。”

“然后呢?”视野里宋辞的脸是横着的,陈若安把她的头发理到耳后。

“告诉你,我发明出时光机来了。”

看进宋辞的眼睛里,然后陷进去,没人能不相信她说出的任何一句话。

“好,”陈若安莞尔,“那带我去——”

十九岁,越山。

陈若安靠在墙上,手里拿着根本没放电池的相机。一切都被宋辞还原,甚至地上的酒也是,威士忌、世涛、青啤,但陈若安早已不再是那个只认识青啤的陈若安了。

眼前的人是她的爱人,她的妻子,她再也没有了十多年前的那份青涩与试探,再也没有因不知道这人何时会离开带来的伤感。

她看到宋辞从手腕上拿起发圈来,低马尾,也是一模一样。

“相机是道具,”宋辞站在床上看她,“不用录像,你看我就好。”

“陈若安,你能理解吗?有的舞蹈再美都只能跳一遍,跳第二遍就失去全部价值——

“所以这支舞,我只一次,只跳给你一个人。”

陈若安呆呆地望着她,现在又觉得一样了,开场白和解开纽扣的手,她又一次陷入这样暧昧的过渡期里。

她点点头,是的,舞蹈家善舞不善言,有的话也是,因为只能说一次而动人。

宋辞说,放歌喽?

时光机就运转起来。

宋辞是天生属于舞台的,无论舞台是哪里——天台、山顶,甚至皱起被单的床。

陈若安每次都要感慨这件事,只因为每每音乐响起的那一刻,她都能感受到身心全被吸引过去的实感。好像有着巨大的吸引力,而她毫无办法地掉进去、失去重心。

宋辞是从窝在床边开始的,她在最低重心的领域起舞,像一只欲坠的蝴蝶在低空盘旋。这里的床要大些,给了宋辞很多空间。她的身体大幅度地折叠,不同方向、不同角度的翻滚来回衔接。

陈若安能感觉到这些动作背后的压抑,她看到几次宋辞就要滚落,她的手心被自己攥得生疼。

音乐是低沉的,像飘扬在戈壁上空的歌。低沉中也有高潮,某一次盘旋后宋辞跪在床边,歌声只剩最悲凉的音阶。

陈若安的心跳似乎猛地一停。

宋辞直直地往下看,她不是在看地毯,她是在看悬崖。

悬崖边上让人头晕目眩的深渊。

她的身子慢慢倾斜,不知道是什么让她颤抖,颤抖着倾斜到似乎人类难以完成的角度。

这一幕让陈若安不敢呼吸了,鼓点或者其他什么,总之再来些别的声音吧,抓住她。

马上就要倒地的瞬间,悠扬的笛声注入房间,宋辞倏尔顶起膝盖来,脚尖点着床,似乎真的有人在后面拉了她一把。

陈若安的泪水没什么征兆地落下来。

一番旋转之后,宋辞站在床的另一边,单薄的身影正对着悬崖边,好像在悲悯另一个时空里跳下去的自己。

她转身了,重心终于抬高,四肢的枷锁似乎都甩掉,她一下子变成幸福的载体。她是自由的牧女,是狂欢的胜者,是天真的孩子,是众人欢呼的新娘。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可自拔,似乎都忘记了身为一个舞者她仍有观众。

这一切都忘记的时候,观众反而走进她的世界。

陈若安和她一样笑着,仰望她,只不过泪水还是不停地流。可这不是结局吧,她想,这是宋辞,宋辞的故事倘若停在这里,总让人觉得另有下文。

宋辞晃晃荡荡地交替脚步时,深夜就到来了。

她仰头的时候,酒精的味道似乎都飘出来。晕乎乎地走,却每次都能在即将倒下的时候从另一边站起,她的眩晕演得那样自然,让人觉得女人也是像酒一样的。

对,很多人去演花鸟、山海,可宋辞本身就是酒,流动着、沉迷着,倒在手上便从指缝里流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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