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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魇(13)

如何定罪,如何量刑?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合议,朝中亦争论许久。

“到现在朝中还常有关于此案的议论。朝廷在刑律中新加了条目,这个案子就成了判例,在三司和各地方衙门刑房做事的都得知道,以做有类似案件时的参考。法师说的那位千总,因在此案中有大功,差点被邓大人破格提调到大理寺。不过他说自己是军职,还说他不会破案,案子是两位路过的无名高人破的,破完此案后,无名高人就继续去云游了。他没去大理寺。官府还发榜文找过无名氏。没想到竟是张大人和法师。真是佩服!”

京兆府的捕快和王砚的小厮一起向无昧施礼,无昧忙不迭还礼。

“诸位忒过奖了。阿屏也说了,这个案子不一样之处就是凶手有点多。其实阿屏查出来很快的,他说并不算难案。后面成判例那些,也是因为怎么定罪吧。”

他当然不能明说,当时他跟张屏跑得很快,是听说俞千总的上司副将大人,还有知县大人都过来了。他跟阿屏两个冒用文牒的假道士撞到他们面前,可是大大的不妙。

俞千总跟他们保证,有了破案大功,这点小过完全不用担心。但无昧还是怯的慌,又怕后续事多,万一文牒被收了呢?耽误了去玄天宫怎么办?

唉,此时想想,自己真是见识浅!

京兆府的捕快道:“张大人和法师当时若留下,应该早已进朝廷了。”

王砚的小厮笑道:“张大人功名已写在命簿上。进士及第,簪花入朝。身为我们尚书大人的门生,如今又是一县父母,得冯府尹看重栽培。恕小的妄言一句,那时若得封赏,未必及得上今日哩。”

众人立刻附和,无昧心里也宽慰了一些。

是啊,当时,他和张屏仍执意要走,那位李医官好像也是这么跟阿屏说的。

“你既非真的出家人,又有此天分,不如试试考科举。官场如激流,时刻有触礁之险。但秉正持身,亦能奋力而上,以浪涤浊。”

张屏垂下眼皮,嗯了一声:“晚生确实准备考科举。”

李医官又取过纸笔,写了几行字。

“这些都是我觉得于君有用的一些医书。朝中有位名叫邓绪的大人擅长查案,他有些书作,也可看看。君有此才,或早已知晓,倒是我卖弄了。你救了我一命,我这一无所有之人,也只能以此相谢。”

张屏接过纸,小心收好,又正色道:“晚生并没有救李医官,医官不必谢我,而是我要多谢你。乡长对李医官的作为,并不是要害你。他感激李御医当年救治村民的恩情,不愿让你卷进这件事,想方设法让你离开。”

乡长的种种行为,看似处处针对李医官,但仔细观察便可发现,他目的只有一个——让李医官回县城去。

“正因乡长太急切想救李医官,晚生与俞千总才会发现他不对劲。”

无昧惊诧看向俞千总。

张屏向他解释,俞千总也早就怀疑这些人不是死于瘟疫,乡长有些不对,才会让李医官验尸。

俞千总朗朗一笑:“不错,我是觉得这事太过玄乎,必有人弄鬼。乡长也太急了些。但我以为他们是想害李量,没想到……”

他的神色一沉。

无昧忙岔开话题:“可叹无辜者,亦可幸终于没事了。”

俞千总正色:“待案犯都押回城里,我会劝我爹出来跟村民谢罪。他不肯,我亲自来。此罪不赎,我俞家没脸做人。”

张屏对乡长说的俞家往事其实是他的推测,俞千总并不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俞千总自幼跟着外祖父住在别处,多年前事件的真实缘由,其父连他也瞒了。竟是昨日查案时,他才跟着种种线索和张屏的剖析发现兄长之死确实应另有缘故。又由张屏与乡长对质时确定了事实。

张屏对无昧说,他也觉得俞千总不知道当年之事的真相。若俞千总心中有鬼,第一,可能不敢在有相似情况时来这两个村子;第二,他来了,应该也不会这么保护村民。

在药王庙前拦住俞千总时,张屏提到俞家长子之事,亦是在测试。

万幸俞千总真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并未偏袒自己的家人,听了张屏的分析后,一番冷静思索,选择相信。

如果俞千总存有私心,或不听张屏的分析,那么可能……

无昧略略地想了一下,便一身冷汗,内心感谢老天保佑,又觉得还是赶快离开此地为上……

侯捕快道:“这位千总应该后来仍是升了,但不知调到哪去了。张大人与法师将来应该能再遇见他。”

第九章

七月十五清晨,无昧与张屏离开了小石湾村。

昨天的浓云尽化成昨夜的大雨。今晨的天特别蓝,阳光特别灿烂,但风甚清爽。

俞千总硬塞给他们一些盘缠和吃食,还让小兵用马车送了他们一段路。

好多村民前来相送,还有石老家那条黑狗,摇着尾巴追了马车老远。

傍晚,他们到达另一座小城,两人在某家客栈订了两个大通铺的床位,最靠边的好位置,紧挨着门,通风又凉快。

夜深了,无昧躺在床上,张屏在他旁边借着廊下照进来的灯笼光看新买的一本书,街上打更的梆子声传来。

三更,鬼门闭,这个中元节,结束了。

又新的一日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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