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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魇(10)

石老道:“是啊,俞家的别庄离这没几里。千总的哥哥当时常好到野地里打猎,大约就是这样得了病。也没救过来。”

张屏点点头,向石老道别。石老让孙子出去看看门外,确定没人,又塞给他们两个包子。

“看完就快回来。那些兵不怎么搜屋子,等晚上你们再想办法走吧。”

张屏和无昧感激谢过石老,小心翼翼出了院子,按老者的指点沿小路前行,没走多远又听到兵卒呼喝声。

两人屏住呼吸,贴在墙根,发现这些兵是在查巡各家,到处都是兵,避无可避,无昧与张屏索性置之死地而后生,大摇大摆走到路上。

石老指点的小路不是大队兵卒重点巡防之地,他们偶尔与几个小兵擦身而过,小兵们忙着查看各宅,竟也没仔细看他们的脸。无昧和张屏如有神助般顺利到了那座只有两间屋的小院。

无昧内心一阵激动,抢在张屏前面冲到院前,还未碰到篱笆,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喝:“你们两个,去这院什么?!”

无昧一僵,张屏侧身:“总爷说,死者的屋子,也得重新查一查。”

那兵哦了一声:“那你们还不蒙上脸?记得手也包住,别摸里面的东西,出来后洗鞋底!”

无昧与张屏应了两声,掏出昨天发的布巾蒙住口鼻,推开篱笆。听得身后脚步声走远,无昧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挺了挺黏着衣服的后背。

张屏道:“嵋哥,你门前把风。我四处看看。”

无昧道:“别,我既然和你来了,就跟你一块儿看。反正被人看出来,咱俩立得被逮,把不把风都一样。”

张屏嗯了一声,两人先在院中转了一圈。

院内无井,也没有牲畜棚圈或鸡笼,厨房外有口大缸,水缸完好,缸底残留些许晒干的青苔。

张屏再瞧瞧没几根柴的柴棚,走到屋中。

无昧跟着跨过门槛,顿感一阵幽凉,不禁在心里默念,无意冒犯,莫怪莫怪……

小召的衣服被褥和随身用的物品都被搬去和他的尸体一起烧了,床也没了,只剩下个大木橱孤零零地立在墙边,橱门大敞,里面空空如也。

张屏在屋里转了一圈儿,走到内室一处地面踱了两步,蹲下:“嵋哥,你看。”

这块地面有些发亮,像被格外用力地擦洗过。

张屏再看看周遭:“这里,应该是放床的地方。”

无昧猜测:“那么,发亮的这里会不会是惯放夜壶处?”

张屏皱眉:“这是床头所在,夜壶,一般放在床尾。”

无昧再猜测:“或者,他天天坐床头洗脚?”

张屏站起身,没说话。

无昧鸡皮疙瘩莫明地一粒粒冒起,总感觉有股凉气缭绕在自己头顶周围。

“阿屏,走吧,这里怪阴森的。今天七月十四,亡者住的地方还是忌讳些好。这地方也都搬干净了,啥也没有。”

张屏又盯着那块发亮的地面:“师兄说的对,放床的地方,比别处都干净。”

啥?我说的不是这呀。

无昧抓抓头:“可能,村里人来取东西时,顺便扫了一下。”

张屏快步出屋,走进厨房,凑近灶台旁的小炉子,拉下脸上的布巾,在炉边嗅了嗅。

无昧一把将他拽开:“这是疫病死的人用过的东西。你不要命了!”

张屏用袖子包住手,抠了抠炉膛:“这炉子烧炭,有药味,是熬药用的。”

无昧又愣了愣。农家人烧柴灶,确实很少用炭炉。这种小炉,一般是冬天拿来取暖煮酒吃炖锅的,常做熬药使用。

张屏在厨房里四处翻找,除却大灶上的一口大铁锅,其它锅碗瓢盆一切皆无。

他又转到门外,再看了看那口大水缸,快步走向柴棚,一头扎进柴堆深处,爬向角落。

无昧正要扑过去拉他,张屏突然发出一声轻呼,从柴堆下钻出来:“师兄,我找到了!”

他的手里捏着几根鸡毛。

“师兄,这确实不是瘟疫。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村里,到处都是兵。

出小院走不了几步就能迎见。

张屏和无昧走到大路中央,迎着一簇向这里来的兵卒并肩站定,脱下盔帽,无昧拉下脸上的布巾。

兵卒们定了定,瞬间涌了过来。

无昧和张屏又一次被绑成两个粽子,兵卒将他二人叉到药王庙。

俞千总正欲出发去另一个村,张屏向他高声喊:“草民有两个疑惑想问千总!第一,千总的兄长,因何亡故?”

俞千总放下正要跨上马镫的腿,侧转身。

张屏接着道:“草民已知几名死者的真正死因,想和千总单独说话。”

兵卒欲塞住张屏的嘴,俞千总微微眯眼:“将这两个假道带进殿内。”

嘎吱——

殿门缓缓合拢,空旷殿内一片阴沉。

俞千总负起双手,望向张屏:“左右已无他人,你可直言。你方才说,你知道这些死者的死因?”

张屏躬身:“这些死者,皆非染病而亡,但他们的死因都与多年前的那场瘟疫有关。千总的哥哥也在那时染病亡故。草民想请问千总,令兄究竟为什么染上疫病?还有……”

他抬起头,直视俞千总的双目。

“草民另想请教,控制疫情,属县衙职责,为什么会是千总来了这里?”

第七章

铅云涌聚,风起,隐有雷声。

俞千总猛推开门,跨出大殿。

“将里面那两个装神弄鬼的假道士拖出去,严加看管,待我回来后就地正法示众!记得,塞住嘴,防止他二人妖言惑众。”

兵卒领命入内,只见张屏与无昧挺在地面,一探鼻息,尚有气,遂麻利地抬来担架。

俞千总翻身上马,领一队兵卒向桥头村去。

小兵们将张屏与无昧抬进一顶小帐。六名兵卒守在帐外,执刃于手。

天,越来越阴沉,浓云似要坠下,但无一丝雨滴。

不知过了多久,无昧慢慢睁开眼,听见帐外有说话声。

再过了片刻,帐帘一掀,一道人影闪入,是乡长。

无昧身边的张屏坐起身,乡长露出欣慰神色:“两位竟醒了,太好了。”上前取出他二人口中塞布,又掏出一把匕首,割断他们腿脚上的绳索。

无昧茫然问:“这是……”

乡长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出去再说。”招手让张屏和无昧随在他身后,掀开帐帘。

外面暮色沉沉,他们竟躺了一天。

六名小兵瘫在地上,几个饭碗歪在一边,汤汁流了他们满身一地。乡长又悄声道:“迷药顶不了多久,快走。”

张屏和无昧小心从小兵手中抽出两杆长矛,再摘下两顶盔帽各自戴上,整整身上兵服,跟在乡长身后疾步前行。

一路不断遇到巡查兵卒,乡长挡在他二人面前,小兵们皆未留意。接近村子边缘,突然遥遥号声响,乡长带着他二人奔至一块荒地,闪到一棵大树后。

“那边长草后有沟壑,可以藏身。俞千总带了些兵去桥头村,这里防守的人少了,两位等到天黑便可趁空隙出村。往东南方走,有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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