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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宋(418)+番外

布料店铺里没有什么贵重的绫罗绸缎,但厚重的麻布、毛线、毛布卷、葛布却是垒得极高,买的人也很多,他在沿途看到,许多人用装米面口袋改成衣料,装入羊毛,用针线细密地缝上几圈,便算是一件能越冬的好袄儿。

路过一个小摊时,他看到有老妇人专门把已经压成毡子的毛料重新梳开,用热水泡后烤干至蓬松,塞到鞋面里,给一个脚趾冻得青紫肿胀的妇人穿上。

路过一个卖鸡子小摊时,他想到家中妻子有孕,便准备买些回家。

那小小鸡蛋摊子正好在街道的拐角边,能挡些寒风,他们旁边有一个正在读报的读书人,许多人围在他身边,听着他读着南方的小报。

报纸的内容有些早了,是六个月前的,写的是金国要求与大宋盟约的消息。

“怎么在读五月的消息?”岳飞轻声问那卖鸡蛋的妇人,“没有这两月的么?”

“能有消息听,已经是天大的幸事,怎么还敢想这些,”老妇人麻利地的点了二十枚鸡子,“咱这里不像你们大宋,听说每个州县都有公学,每家每户都有个识字人,这边打了十几年,又遇到好些年的天灾,能活着就不错了。”

“对!”旁边一个听消息的力夫一拍扁担,插话道,“咱以前不知道大宋的好,就觉得能活就好,但这信王来了,总算知道什么是人过的日子了!”

“谁说不是!”正好读报的年轻人说得口干了,用身边竹筒喝了一口水,用一种钦佩的目光看着岳

飞和他身边的马,“这位壮士是宋国新来的敢勇吧,不知你们何时出兵燕山府啊?”

岳飞一时惊讶到语塞,数息之后才道:“这话有些不妥……”

这还是大辽国土吧?怎么能把引邻国大军灭国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哪里不妥当!”那年轻人不以为然,“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如今朝廷上下何曾将我们这些燕山人当成人,加以重税,竭泽而渔,前些日子,还带人搜刮走了所有牛马,说是去送军需,我等早就不堪其扰,就等宋军一至,便举大事也。”

岳飞被这过于直接的话惊到了:“这,大宋与辽有十年之约,如今才过三年……”

“我等早已度日如年!”年轻人甩袖道,“哪还能再等七年,只求大宋圣君发慈悲心,早日使我等脱离苦海,只要大宋愿意,我愿登高一呼,便能让燕京百姓赶走辽人,奉还幽云!”

“对!”

“我等愿与韩公子一同,反他娘的!”

一时间,气氛十分火热。

但旁边一个正好路过、穿着草原打扮的契丹人冷笑道:“尔等也就能在这城里叨叨,上次尔等在信王那处以血上书,信王理会过尔等吗?”

这话一出,空气瞬间安静。

下一秒,许多力夫高喝一声,拿着扁担就冲了过去,那契丹人也极为熟练,拔腿就跑。

岳飞看完,忍不住摇头,给买鸡子的妇人付了钱,提着草编的口袋,继续巡逻。

心中不由感慨,他从军多年,走过许多地方,最佩服的,便是当今官家的治国之道。

无论是辽东还是太原,又或者是这一处小城,他总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

能把大宋那最难的财政轻易梳理开来,废除各种杂税,让越来越多的人安居乐业。

朝廷众臣以为能伺候官家为荣,在太子时就想尽办法希望今上快些当政。

而如今在这辽国之地,居然都能不战而屈人?让异国之人愿为臣民。

突然间,他便有了些危机感——想在陛下面前争功的人,实在太多了。

第296章 我可不是坏人

腊月, 燕山府。

做为辽国如今的都城,这里如今是肉眼可见的凋敝。

雪花飞扬中,一名裹着羊毛披风的年轻人提着一坛酒, 在寒风之中,左顾右盼数息, 敲响了一处两进宅院的后门。

门很快打开, 老仆见来者一喜:“大公子,您回来了,快、快进来。”

年轻人应了一声, 飞快进门,老奴左右看了一眼,见无人,也关上了后门。

穿过狭小的弄堂, 年轻人轻声问道:“最近朝廷下发俸禄了么?”

老仆无奈道:“没呢,从都六个月没有发俸禄了,家里开销, 全靠夫人的嫁妆撑着,咱们这些本地户有些田产还好些, 听说老爷那位泰州的同僚,如今沦落到去给人题字补贴家用了。”

“爹爹不过是个少府少卿,管理宫廷用度, 可是宫中哪还有什么宫廷用度, ”年轻人忍不住笑道,“以前还能混点俸禄,如今连俸禄都不发, 我听说许多朝臣都已经逃了?”

“唉, 如今朝廷就燕山府这么点地方, 哪撑得起那么多官职,又要供应军需……那些逃亡过来的外官,可不就得挨饿么,”老仆摇摇头,把内屋的门推开,“公子快进去吧,老爷叨念你许久了。”

进内屋之后,他见儒雅的老父亲端坐桌后看书,便熟门熟路地提着酒水走到老爹面前,把酒往地上一放,恭敬地叩首:“爹爹,孩儿回来了。”

他父亲将手上的书本一放,重重地哼了一声,旁边的母亲已经热情地把儿子扶起来:“地上凉,你这孩子,那么多礼干嘛,他就你一个儿子,还能把你怎么地?为娘看看,哎,看你这瘦的,在外边吃了不少苦吧。”

“你回来干什么,继续在那小镇里聚敛匪类,反了朝廷啊!”他爹韩昉冷笑道。

“看您说的,儿子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么?”韩公子上前狗腿地给老捶背,一边道,“先前好些流寇被朝廷打散,躲到那宋镇里,我这聚几个人说说,那是多小的一点事情啊。”

说到这,韩公子不由冷笑道:“至于朝廷,爹你倒说说看,如今朝廷里,还有谁会管这点小事?是那耶律余睹,还是那萧干,又或者是那位太后娘娘?”

韩昉不由叹了口气。

“如今朝廷里那些大臣,谁不是仗着兵马在手,可尽收刮咱们这些本地人,”年轻人手劲不自觉地重了起来,恨恨道,“他们都想着法儿往南边跑,又或想在大宋得一官半职,哪里得空去寻那些‘反贼’,不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

他们这些燕京本地人,对归金还是归宋本无所谓,但金国兵马悍勇,且掠劫成性,还会将本地人掠为奴隶,因为,他们对大宋来接管燕地,都是颇为期待的。

尤其是这两年来,大宋的货物救了不知多少流民百姓,虽然也少不了克扣和以次充好等事情,但好坏都是比出来的。和辽国那些从流民里捡选出来的“瘦军”相比,大宋军队至少不会抢掠,相反,因为有他们镇守,宋镇那边少有流寇,治安不是一般的好。

韩昉把儿子的手拍开:“就你满肚子歪理,我已经收到消息,大宋今后也会有在燕地开科举州学,你有那功夫,不如多读读书!为父是状元,若你考科举,我也不为难你,有个进士,便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