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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殿下(127)

沈元夕龇牙,给父亲扯出一抹笑,伸手抚平了他鬓旁炸开的白发,说道:“看它的脾性了,临朔,你是多久出来的?”

“……两年。”三殿下回。

“到底几年?”

三殿下如实交待:“……三年三个月,十四快满圆月时。”

沈元夕看向父亲。

“爹就耐心等吧,临朔都瞧见了,爹可长寿了,抱着孩子在院子里玩闹呢。”

沈丰年搓着下巴,摇头道:“你不是说,你家这位占卜对半准吗?”

沈元夕:“好事自然都是准的!”

又一年中秋,薛崇姑娘成了亲,很快就传出有身孕的喜讯。

沈元夕看着院子里纹丝不动的“果子”,又看了看几乎快要透明的三殿下,惆怅道:“怎么人的繁衍……如此之快。”

三殿下抬眼,眼中有了点欣慰。

这一刻,她终于知道了凡人的繁衍,在他看来,有多么的迅速且不真实了。

沈丰年“四世同堂”那一年,三王府的果子终于破壳。

确实是个姑娘。

落地就是两三岁的模样,会说会跑。

长相嘛,现在也看不出什么来,眉眼都像沈元夕一些,但有时的神情却似与三殿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沈元夕总觉得是三殿下“变”了个孩子充数。

因为这个孩子并不是银发,她发丝乌黑,若无阳光照着,眼睛颜色也更接近黑色。

浸月来看了一眼,满意离去。

“日夜相合,幽地边界消融之后,就会像她这样。一代又一代,千年之后,是昭还是幽,谁又能分辨出?”

女儿名暮朝,朔月成形脱壳。按幽族的规则看,这姑娘能力资质都不行,但三殿下却十分满意。

“这就对了。”三殿下道,“这才是大方向。而且暮朝如此,也预示着,今后的日子,不再有日夜相争之祸。”

如今坐在皇宫里的那位“圣上”,是个笨蛋。

萧明则驾崩,宫变尘埃落定那天,三殿下曾对沈元夕说过,争皇位的三个皇子,分别是傻子,笨蛋,大笨蛋。

来敲三王府门,想要拉拢三殿下站队的是傻子,先行登基最后死了的那个,是大笨蛋。

沈元夕忧心忡忡:“照你这么说,皇帝是个笨蛋……百姓该怎么办?日子,不就艰难了吗?”

三殿下却摇头道:“皇帝是笨蛋,但不是傻子和大笨蛋,朝中文武能臣就会多起来,这是好事。”

“……萧明则属于什么?大笨蛋吗?”

“他属于自作聪明的笨蛋。”三殿下道,“这种守成可以,但不利能臣干将。”

沈元夕仔细琢磨了,深表赞同。

萧明则治下期间,朝中虽也太平,但到最后党争不断,满朝会打仗的,仿佛只剩下她父亲。

而她父亲之所以能屹立不倒,是因为萧明则无可奈何,无法明目张胆的打压。

“自作聪明的笨蛋,都不希望身边出现比自己能干的人。”沈元夕不断点头,“原来如此。”

女儿出生后,三殿下去了趟皇宫。

这之后,笨蛋皇帝听从建议,在崖州与海州交界,划出一块地界,命名云幽,交给三殿下迁徙幽人。

云星自荐要去做他们的“引导人”,教他们适应昭地的生活。

临走前,垂垂老矣的云星,最后一次同沈元夕讲了他和执晴的故事。

“三王妃,我有一心愿,想请三王妃成全。”

他说:“我这一去,不会再回。若死讯传回京城,请你在那个月的月圆之夜,向幽地方向,烧了我与执晴的这些故事。”

“你……不愿意留它吗?”

“三殿下在。”云星向三殿下方向一拜,说道,“每次我与王妃讲述,三殿下都在,我们的故事,他能否复述我并不知晓,但王妃整理写出的文稿,他一字不差的看过,也会一字不差的记住。”

云星笑道:“王妃烧了手稿,若想留一本在这方人间,就请三殿下默诵吧。”

三殿下轻轻点了头。

新帝登基后,改年号为永延。

永延十三年。

沈元夕烧了那本手稿。

那晚,三殿下默诵重写。

沈元夕望着夜空的残月,语气平静道:“只是短短几年,与我共同生活数十年的云星,我已记不清他的脸了……”

“他哪张脸?”三殿下却突然打破了这层淡淡的忧伤。

云星算起来,共有四副面孔。裹着黑斗篷的幽族老翁,提杖踩风出手的英俊幽族少年,脱去一层血肉后平平无奇的普通人,自然老去后的白发老人。

沈元夕愣了好久。

三殿下翻过纸,勾画出了云星最年轻恣意的那张脸。

三殿下笔杆敲了敲纸上的云星。

“这是爱执晴时,他的模样……很配现在书写的故事,不是吗?”

第82章 暮朝

春日阳光明媚。

花瓣飞到暮朝的指尖, 她弹飞了花瓣,落下一棋。

棋为将棋,暮朝住进武侯府后, 从沈丰年的老物件里翻出来的。

暮朝的棋是沈丰年领进门, 自己在京城转悠着找人下棋, 加上玲珑心窍, 自己磨出来的。

这番回三王府,就是要跟沈元夕一决高下。

眼见着沈元夕要输,暮朝没沉住气, 嘴角勾了起来,哼哼两声, 连目光也黏在了那枚决定胜负的棋子上。

不料这时, 躺在沈元夕膝上睡觉的三殿下懒懒睁开一支眼, 顺手拿过沈元夕手中的棋子, 放了一处。

暮朝直起身子凑近来,沉默盯着思考了许久, 噘嘴扔了手中棋子,不悦道:“我跟母亲下棋,有你什么事!”

三殿下也不斥她没大没小, 女儿从小就直呼他名字, 还不是临朔, 而是萧临朔, 从不叫父亲, 他也不说什么。

他把书盖在脸上, 搂着沈元夕的腰继续睡了。

暮朝一心想要跟母亲炫耀的棋艺, 就这么被三殿下打击了。不过姑娘年龄不大, 阅历不多, 没多久就不生气了,去厨房顺了瓜果,坐下来也倚在沈元夕肩头,一边吃一边闲聊。

“得空也去看看你崇姐姐。”沈元夕摸着她的脑袋说道。

暮朝乌黑的头发触感似三殿下的银缎,水润柔滑,乌发上总环着一圈柔白的光晕,仿佛活水一般,仅起微风就会泛起涟漪。

薛崇过了今年,就七十岁了,儿孙满堂,日子过得也不错,从家的方面来说,无灾无病家和人旺儿女孝顺,已是人人钦羡了,但她却不大高兴。

说起来,京中的女学,也只兴盛了不到三十年,又换了皇帝后,那种正经教书的女学也就名存实亡了。薛崇从工部回了家,回想起自己的父母,感慨着怀才不遇,这世道一代不如一代。

现在在位的皇帝看起来不错,人聪明又勤政,在位二十多年了,但三殿下对他的评价,只有“呵呵”二字。

沈元夕怕薛崇闷出病来,总让暮朝去看望。

“崇姐姐这两天到飞霞山去了。”

“做什么?”

“呵,还能有什么,萧吾鼎那家伙,想要在飞霞山建个国祀庙,活派给工部督办,结果都搞不定,还得请崇姐姐去。崇姐姐一把年纪,又得出力,又得担责,还不能把名字光明正大放出来让天下人都知道……”